怎么看，這都只是一場單純的踢球游戲。孩子們沒有分陣營，沒有劃球門，沒有守門員，沒有什么前鋒中鋒的，就只是球和人。
陸虎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應(yīng)該看到些什么：我想我需要一點提示。武俠小說里，高人傳道時，總會點悟自己的弟子。也許婆婆是想給我指條明路？
“婆婆，我看見了球和人在動。人踢著球跑，球帶著人跑。人追著球，人追著人。每一個都笑得很開心?！?p> 婆婆緩慢地點點頭，接話道：“娃娃真棒，再看仔細些?！?p> “踢球的人穿褐麻短褲短袖衫，頭上包白頭巾，兩耳前各留有一縷頭發(fā)，不長不短，剛好到肩?！?p> 鬢邊留發(fā)是前幾日太久公主巡訪兒街時的扮相，兒街人在她走后就學著她，紛紛鬢邊留發(fā)，大家伙一起把這留發(fā)趕成了時髦。
要干活的，通常留短一點；不太干活的，就會留長一些。
陸虎捻了捻自己右耳邊垂落至胸前的一縷發(fā)，好像明白了什么。
婆婆緩緩點頭：“娃娃真仔細，再往下看看?！?p> 踢球，考驗的是玩家們精細的腳上功夫，膝蓋，腳踝，大腿小腿肌肉；再往上就是腰腹，心臟，核心力量；然后是謀算，腦與智慧。
“邁開腿的速度，力量，幅度；踢球的角度，速度，力量；腳背，足尖，腳跟，腳掌，腳身，不一樣的部位踢到球有不一樣的效果；
踢球用的哪邊腿，有人經(jīng)常帶著球，有人經(jīng)常跟在其他人身旁；有人跑得慢，有人跑得快。有人會頭球，有人能用肩背溜球。
有人踢球時會不自覺發(fā)號施令，有的會應(yīng)聲，有的不會應(yīng)聲。有人跑累了，但哪怕放慢速度也不愿歇腿，也有人會原地撐膝半蹲歇會。
有人在踢球中受傷了，不愿停，繼續(xù)踢，也有人受傷了會離場。有人的眼睛一直看著球。有人的眼睛不僅看球，還看踢球的人?！?p> 第三次，婆婆慢慢點頭，徹底打開了陸虎身上的某個開關(guān)。陸虎聽她又一遍鼓勵，再次看向她的孫子，和她孫子身邊那群小伙伴。
“有人跟一些人總保持著默契的站位，他們踢著踢著默默劃分陣營，劃分輸贏。陣營促進對抗，對抗產(chǎn)生輸贏，輸贏進一步激化不同陣營間的對抗。
有人一直被誰關(guān)注著，有人則無人期待。有人的鞋底是軟的，有人的鞋底是硬的，有人會為了搶球推人，有人會為了安全放棄搶球。
有人……”
沒等陸虎說完，他對上了婆婆她孫子投來的眼神。陸虎剛剛有看得很清楚，那人的球踢得很好，體能也很不錯。一直到現(xiàn)在，有人搶球成功，他才停下休息的。
“喂，你沒事吧？怎么傻愣傻愣的。不會是真被那戴墨鏡裝大頭的缺德大叔給洗腦了吧？”
那人突然在眼前放大。
一直在腦海中反復出現(xiàn)的臉，終于以最清晰的角度將一切細節(jié)展示給陸虎看。
“我沒事，你球踢得很好。你該報個足球隊。如果碰上好教練，你可能會成為下一個球星。”
陸虎別過視線，低頭看回掌心里躺著的那顆糖。指腹輕柔摩挲薄薄的糖紙。
何聚德不以為然地聳聳肩，自來熟地坐陸虎旁邊，隨口一問道：“當上球星后，我做什么？”
“踢球，踢比賽。在更大的平臺，遇見更強的對手，完成更精彩的比賽。你會有很多粉絲，可能還要開粉絲見面會？
你還可能需要接些廣告代言，這個能為你帶來很多錢，因為你會跟球隊簽約，你會被一些大牌體育用品生產(chǎn)制造公司找上門?！?p> 何聚德一面喝水，一面點頭附和，等到陸虎說完，再接話道：“球星聽起來很厲害，很累。踢球難道不應(yīng)該首先是場游戲嗎？如果玩游戲也覺得累，那就成工作了。我不想把我快樂的回憶埋葬在令我痛苦的工作中?！?p> “可是，如果你踢一場球就能抵你十天在養(yǎng)豬廠干活的工資，你真的會不踢嗎？”
陸虎不太相信蠻端還有誰，不會為了賺更多錢，而完全只顧自己快樂而行動的：如果“錢”沒有出現(xiàn)，先生那日會被捉嗎？
何聚德連學費都交不起，大字不識幾個的，更別提算數(shù)了。不過，他就算是文盲，也明白“錢”是很重要的東西。
他就是因為沒錢才在榕樹口踢球的，如果他有錢，能交上學費，他就在學院綠草坪上踢球！
“我還從沒在草坪上踢過球。如果踢球能讓我賺夠?qū)W費，我想我會去踢的?！?p> 何聚德甚至還認真思考了一會，才答復陸虎。
“嗯?！?p> 看吧，果然跟我想的一樣，兒街就是這么個地方?！板X”才是王道，只要有錢賺，千洛兒可以舉報先生，先生可以賣禁書傳邪道，娘會調(diào)肉稱，何聚德也會去踢球賽！
“不過！如果他們還在這踢的話，我也得在這踢。因為我是帶球跑的那個，如果沒了我，這場球戲就玩不久了，不盡興！”
何聚德說著還撩開他的衣褲，給陸虎秀一秀他結(jié)實的身板，發(fā)達的肱二頭肌，和粗壯的大腿。
這一下終于把陸虎給逗笑了。
“行了，你也別愣這。我踢不踢球賽，說到底也不關(guān)你的事。我自個怎么高興，就怎么走我自己的路。這糖你不吃給我吃！你再搓，它該溶了?！?p> 是啊，明明不關(guān)我事，我提什么建議呢？先生是個怎樣的人，跟我相信的“九雀”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在我心中，那個真正的九雀始終是救大家于危難中，與大家一同掙扎著活在蠻端的，真人吧。
“好，糖給你了。以后你踢比賽，記得跟我說，我一定給你捧場！不過，你得先幫我買個票，那時候的我，說不定還得靠兄弟你接濟接濟呢！”
“可以??！你不說，我還不知道“球星”這東西呢！”
何聚德將糖塞嘴里，轉(zhuǎn)身走遠，隨手打個火苗，就地燃了那糖紙，又回到球場上。
婆婆給的糖真的有用。
陸虎感覺黑暗的前路似乎有了些許光亮?，F(xiàn)在，他該啟程了。
“婆婆，謝謝你。你孫子很酷?！?p> 婆婆還是緩緩地點點頭。
這樣，我倆就算互贈一場機緣了。多年后，我仍不喜歡吃糖，但我總會隨身帶幾顆糖。
畢竟總會有用的嘛。
糖，有水果味，梅子味，還有薄荷味的。當然，我最喜歡的是水果味的糖。
荷光童塵
陸虎：在我心中，那個真正的九雀始終是救大家于危難中，與大家一同掙扎著活在蠻端的，真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