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三思!”
國師是何等風(fēng)靈玉秀的人物,怎能說倒就倒,且不說駱瓚瓊他日有無足夠?qū)嵙Π獾顾粏握撊诵乃颍蛔u(yù)為“蠻端圣德”的國師大人,就斷然不能倒!
更何況而今世道愈發(fā)混亂,人心不齊,像圣德這般有號召力的人物,若是輕易倒下,可不是什么小事,極大可能會引發(fā)兩域混戰(zhàn)!
無序之爭,禍國殃民,是為天怨?。?p> “呵,忻兒弟弟也算是個明白人。難道不知挾君王而令天下的道理嗎?今日我?guī)煾改芤苑綉Q的安危要挾你,命你為她私藏禁書。
來日呢?難道你要為你三弟造盡喪天良的孽業(yè)嗎?”
方忻自幼不招旁支待見,雖生為方家宗室子弟,稱得上“嫡出”,可從不被方家上下放在眼中。
從小到大,同輩欺凌從無間斷,不論他在族學(xué)取得多耀眼的成績也無濟(jì)于事。多年欺壓中,“背鍋”是常見的手段。
一如今日的他,也要為他的三弟“背鍋”嗎?
“殿下心寬。國師圣德,遇人慈悲。她此行必有苦衷。難道殿下師從圣德多年,還不清楚國師大人的好嗎?!”
駱瓚瓊無法反駁他這番話。
求學(xué)以來,有問必答,有求必教,她當(dāng)真是一個好師父。
“好,你既然體諒國師勞苦,那她呢?她可曾想過你!
要你藏書,卻不給點(diǎn)位圖,而是送上映心軸;還特地唬你三字“自證道”,叫你直路走曲線,生怕你能活著從地下爬上來!”
駱瓚瓊不知是不是被方忻戳中痛處,說急了,冒狠話。
果真是情真意切錐心箭,往日幀幀眼前現(xiàn)!
方忻雖有心為親友找借口,但他的身體卻記得那些日夜里受罰的滋味……
長跪所致,瘀損的雙膝;
院中面壁,羞恥心芒刺;
藤條鞭策,幽懼度饑餓;
家法杖木,傷筋又動骨。
人生之多艱,此一苦也!
“殿下貴為太久公主,當(dāng)時刻謹(jǐn)記身處尊位,遇事不宜失態(tài)?!狈叫谜f時甚至還低頭拱手,又彎下腰,擺足了勸諫的姿態(tài)。
“你既認(rèn)我作“太久公主”,若太久禍亂,我該當(dāng)何罪?”
分秒流逝,一輪比試也僅四個小時,時間珍貴,駱瓚瓊有求于方忻,即便再緊張,也得讓他心悅臣服,徹底歸順于自己。
他要搬君君臣臣那一套出來,她便陪他玩上一玩!速戰(zhàn)速決!
“自是招致民心盡失,民生凋敝,民有能無力的蠻政之罪。”來者不善,方忻心中警鈴大作。
五歲有余,族學(xué)兩年,他是方家子弟,雖課業(yè)屢屢評優(yōu),可到底不入朝堂,無需憂心朝政;又改命心切,一心鉆研長生之術(shù)。
“政法科”向來是忻的弱項,若殿下問及“權(quán)術(shù)篇”,忻尚可答之反問;可她問的是“國罪篇”……
“治國以法,治人以禮,禮法兼具,重教重知,是為太久。
而今政法無知,禮教愚昧,民盡寄希望于“九雀”,可是蠻政無道,亂法無端!?”
眾所周知,皇室子弟重修“政法”,“禮知”,“糧產(chǎn)”,其中又“政法”為先,方忻此局無異于——以己之短搏他人之長。
“這……”方忻已察覺不妥。
可開題論政,避無可避,他身為太久學(xué)子的心氣還未被不公的遭遇磨去,怎能輕言放棄!
太久皇家族學(xué),初等學(xué)府,專供六司兩家及皇室子弟,所教不深,皆是已被釘刻入板的大道理,死理論。
哪比得上駱瓚瓊從瘋?cè)锬浅赃^的苦頭,求來的政道!
殿下將我的“三民”蠻政,歸結(jié)到“政法禮教”愚昧不堪,是以上愚下昧?由此,皇室統(tǒng)治無道,便體現(xiàn)在百姓耳目自閉,一心求神?
“百姓不求己,不求君,反求蠻端諸神;確是蠻政無道,亂法無端,足見君威已被“神威”所蓋?!?p> 方忻沒能看懂駱瓚瓊,勉力一析,捉不準(zhǔn)題眼,硬著頭皮作答。
“而今有九雀,分明偽神,然圣德帶頭造偽,立民信于偽識,自弊民之耳目。愚民如此,國破人亡,是否蠻政,是否亂法!?”
“是?!?p> 方忻咽了咽嗓子,緩解緊張:殿下步步緊逼,我若不低頭認(rèn)錯,只怕平白無故挨一頓訓(xùn)。
可若天下將亡,匹夫焉無責(zé)?何況兩域監(jiān)察。
“忻兒弟弟,也覺得應(yīng)將“九雀”的真相公之于眾?”
“臣,不。殿下,忻相信殿下您為國為民,斷然不會行害人害己之事??蓢鴰熞嘤懈呙髦摺?p> 眼下時局混亂,殿下多一策,太久便多一分安穩(wěn)。
至于九雀愚民,殿下又怎知,民不以九雀愚天下呢?觀我太久,重教重知,民耳濡目染皆是新政仁禮,宜法樂教。
“政論科”首篇,“天下”首句——普天之下,莫非地母之子。忻有解:子出于母而不若母,母育子,天性使然;子之如何,未知。
太久的百姓,長于太久,就像那地母之子。而太久,我們的母親,她養(yǎng)育了我們。
母子情深,愛恨相交,此非“政法禮教”可寓,有待萬民觀心自問?!?p> 總算是耐著性子聽他一番長篇大論,駱瓚瓊突然有了招納湯梓伯的心思——世有千里馬,唯伯樂難求。
太久既有一雙慧眼長在身旁,我斷然沒扮作白日睜眼瞎的道理!
駱瓚瓊還特地給方忻掌聲激勵:“忻兒弟弟,課業(yè)不錯。只是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兩年族學(xué),你還年幼,未曾離開國都一步吧?說不定連這皇城外頭的風(fēng)光也沒瞧過?!?p> 事實如此,方忻不得不認(rèn)。
“果真后浪撲前浪。我像你這般大的時候,可不懂這些,整日里悶坐國師座下,日復(fù)一日,苦煉三術(shù)。
三術(shù)小成,方才入都修學(xué)問。族學(xué)期間,師父帶我游走太久各地,我所看到的,并不是“新政仁禮,宜法樂教”。”
方忻也從堂上老師口中聽到過些許類似的唏噓:“敢問殿下看到了什么?”
雖說要求長生,改天命,可忻到底學(xué)的修身治國平天下之道,縱然無力施予援手,也不愿一直被養(yǎng)在家宅學(xué)院墻內(nèi),自弊耳目。
“我看到……
蛇蟲窩里橫,生民如豬狗。
草野入污行,橫縱尸棺宿。
還有很多地方,我都未來得及瞧上一瞧!”
荷光童塵
而今有九雀,分明偽神,然圣德帶頭造偽,立民信于偽識,自弊民之耳目。愚民如此,國破人亡,是否蠻政,是否亂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