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洛兒還在驚訝,和心玉已經(jīng)仰起腦袋,睜大眼睛贊嘆道:“呀,找到你了。你怎么突然長胖了?”
“沃才沒有!快救沃!”
蠻洛兒看它還滿不在乎地轉(zhuǎn)了幾圈,把自己從頭到腳捋一遍,就很生氣:你就不能先救我嗎?!
“別急!我得先記起來這具人身怎么用?!?p> 和心玉嘗試性地蹲下,起跳,借助血海的浮力,跳上半空,于半空中旋轉(zhuǎn)翻身,平緩落地,踩在血海頂空的鏡面之上!
“你可真幸運,我是天才!”
九枚玉頭骨在翻轉(zhuǎn)中發(fā)出“叮鈴當啷”的響聲,它跟鈴鐺的發(fā)聲原理應(yīng)當差不多。
抬手一點蠻洛兒眉心處,一個紅色的圓點立即浮現(xiàn),和心玉笑容不改,甚至帶點惡趣味道:
“我要你幫我的第一個忙是,從現(xiàn)在開始,你得聽我的。我發(fā)出命令,你必須絕對服從。
服不服?不服,我就不救你。”
開玩笑,它這話說得跟不過腦似的。我要答應(yīng)了,豈不是真成它奴隸了!再說,這種忙也是能幫的嗎?!契約這么垃圾?
而且,“服不服”?你到底會不會說話??!
蠻洛兒就算還想求救,都不愿開口了:靠!早知道我寧愿爆炸都不開先前那個口!
“不幫!”
“哦~!
我抓到你了,不幫變小狗,啃骨頭一百年!”
它好像有點幼稚,一直執(zhí)著于變小狗這事上,還始終拿它那根欠打的食指戳著我的腦袋!
氣死我了!
蠻洛兒奮力抬手,拼盡全身力氣去夠那根指頭,愣是沒給它揪下來,反而還因為用力過猛,導(dǎo)致了悲劇的發(fā)生!
“噗!”
“噗!噗!噗!”
有了一個開始,她膨脹的身體,一個洞接著一條縫地,又爆又裂!待她完全炸成一團血霧了,和心玉那根欠打的食指,還在手指指!
好氣啊!
我恨我已炸了,不然我也要指回它!
六歲那年的心智好像只有此刻才是正常的。
多少年了,這般肆意的玩鬧,這般放肆的說話。蠻洛兒自己都沒發(fā)覺,從她那天選擇指控先生犯罪時起,從她那天選擇擋在官差身前時起,從她那天選擇簽下瘋?cè)锏摹叭霞s”時起……
她就再也回不去原先那個忙著找零工,賺錢,攢錢的單純,而又麻木的狀態(tài)了。
陸虎的課業(yè)筆記,方和懌的小書房,黃礝榕樹下精彩的故事,還有街頭巷尾的八卦,千尚塵對她母親,對她母親所在那地方的描述……
人情冷暖,叫她明白活好艱難;而那嘈雜的作坊,鬧市,工廠,農(nóng)場,混雜著的人聲,它們每一天都在用新榨的血汗去撫慰她的勞作,讓她知道,我們正被平等地剝削著,因此人人平等。
沒必要反抗,沒必要有脾氣。
人人都局限在那一片兒街就夠了。
但凡學(xué)得再多一點,你都是在造孽!
而這里,不知道是夢,還是虛幻的真實,蠻洛兒咬了神的手,控訴那不作為的神。徹底地,她不愿意再被誰犧牲,也不愿再自欺欺人,相信會一切會無緣無故好起來!
當你能掌控你的命運,奇跡自然會發(fā)生。
這是來自末日的啟示,人類不是一個人。
所以哪怕變小狗,她也不想讓予自由。
就讓我在這兒自由地消散吧!
這是我選擇的。
可和心玉沒能如她所愿。那團血霧圍繞它指下的一枚血紅圓點,再次拼湊出一個她來。
一身血海賦予的紅色長裙,長袖,袖口在肘部開叉,簡單的圓領(lǐng);一頭鮮紅的長發(fā),幾乎與血海融為一體。紫色的,她的肌膚每一寸都覆上一層淡紫的皮膜,看上去十分的朦朧。
同樣血紅的,還有她那一雙眼。
和心玉往前退半步,站起來,著鯤龍燭那白光照向她明艷的面門,讓她又一次活過來!
“我,戳戳戳!”
蠻洛兒一回魂就踐行了自己死前的遺言,把右手食指棟出來,當著和心玉的面,一點按,二點按,三點按地戳了他眉心三次。
原本應(yīng)是三連擊的,但和心玉沒有反抗,她才點第一下,心里就覺得哪兒別扭??芍割^都點上去了,她不好打自己的臉,只能硬著頭皮又續(xù)了兩指,才迅速把手收回,把手背到身后去!
“你剛不也戳我了,我戳回你,咱們扯平了。還有,我也被契約保護的。所以,你也得變小狗,啃骨頭一百年!因為你沒幫我!我都當你面炸開了,哼!”
“好吧,那我們扯平了,要握握手嗎?握手言和,我們就又是好朋友啰。”
蠻洛兒先出的右手,和心玉站她前面,遞出了自己的左手。它右手正拿著燭臺。
兩人面對面,手握手,這事就算過了。
還拉著小手呢,和心玉就轉(zhuǎn)身帶著她往前跑了,一邊跑還一邊說:“我們來比賽吧,誰最先跑到“明天”,誰就贏!”
戳的時候,她心里介意得很;握的時候,她光顧著看它有沒有生氣。
這會它背過身往前跑了,還拉著她一塊往前跑,跑得還特別快。邁開腿的那一剎,她恍然大悟,自己現(xiàn)在跟和心玉差不多高了。
她現(xiàn)在這具身體是名副其實的成年人的軀體!
燭光在前,血海無風(fēng),鯤在燭身一次次飛躍,又潛入海中,它們跑在沒有目標的鏡面上!
蠻洛兒被它牽著跑,不必專心看前路,分心低頭時,看見鏡中紅發(fā)紫膚的自己愣了一瞬,可一抬頭,直視通體瑩白如玉的和心玉,又釋然了。
反正大家都怪模怪樣的,也不差著哪兒。
她又分心望向頭頂,原先被自己踩在腳下的石板橋已變換至她正上方。離橋面越遠,她看得越廣,看得越清楚。
發(fā)現(xiàn)石板橋在緩慢地自動運行的時,她明白為什么二號洛兒不動,但一號洛兒卻能離二號洛兒越來越近的道理了。
并不是我眼看“未來”,然后在“現(xiàn)在”行動。而是“未來”一直在錨定“過去”,而“現(xiàn)在”,一切正在發(fā)生,并終將發(fā)生。
命運,它可以無法改變,也可以一直在變。
而那石板橋下,數(shù)不盡的人頭橋墩填充了血海深處,它們互相碰撞,互相吸引,互相摩擦。
石料磕碰掉落血紅的火星,那就是海的源頭。
被人頭寄存的人靈,血海,生命的盡頭。
走過人靈橋,她就沒有明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