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長,丹姐叫你去拿辦公室拿演講稿?!?p> “好,謝謝?!?p> “沒事。”
周眠把練習冊隨手合上,剛邁出教室腳還沒落地便收了回來,往后退兩步,給來人讓了個道,兩名女生嬉笑著過去。
“報告?!?p> 田丹丹一抬下巴,示意他進,把演講稿推到他面前,道:“就講這個吧?!?p> 明天開學典禮,高二優(yōu)秀代表向高一新生發(fā)表感想,每年都會舉辦,稿子也一樣,能有什么感想,變著花的夸學校這有多好那樣多好,然后激勵一下新生。
周眠初升高時作為優(yōu)秀新生代表,今年依舊是他,他拿起那張稿子,一目十行掃完,唔了聲。
田丹丹不解,“稿子有問題?”
“那倒沒有,就是我去年也是這份?!?p> 田丹丹:“……”
“別給我整什么幺蛾子,老老實實給我念完,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去年干了什么。”
這話說的,他也沒干什么啊。
去年周眠拿到稿子,有一節(jié)數(shù)學課他草稿紙用完了,在抽屜里摸索摸索,摸到一張紙,正是那張演講稿,演講稿背面是空白的,他順手就打起了草稿,打完草稿揉成團剛要準備扔進垃圾桶,揚起的手一停,他扯了扯嘴,眼神復雜的把那團皺的連親媽都不認識的演講稿打開。
最后拿著一張皺皺巴巴,隨時都可能破碎的演講稿上了國旗臺,面無表情的念完,臺下老師看著他手里不成紙樣的演講稿陷入沉思。
“好的,保證不會了?!?p> 可下一秒,剛說不會發(fā)生的事又一次發(fā)生了,唯一不同的是這次上面是物理算式。
“……”
周眠看著手里滿面草稿的演講稿沉默不語,無奈扶了扶額,放下筆去小賣部,準備買四五本草稿本回來,以免自己手再欠。
他自我安慰道,還好,沒有揉成團。
但是當他拿著一沓草稿本回來時,剛好看見有一團什么東西以拋物線的形式完美飛了出去,然后穩(wěn)穩(wěn)當當落進垃圾桶。
而扔它的人也剛好垂下胳膊。
姜念。
他的額角抽了抽。
“這樣就解出來了?!苯钜慌氖?,眼尾上彎,得意的說。
“你們看見我桌上的演講稿了嗎?”周眠走過去問。
“演講稿?沒啊,剛才念念在教我數(shù)學題呢,沒注意?!庇趬袅釗u搖頭,轉頭去寫沒寫完的數(shù)學題。
周眠視線往右移,姜念感受到他的目光,皺眉,“看什么,我又沒拿……”
“上面打了物理算式?!?p> 姜念愣住了。
她那個時候手邊沒草稿紙,想問別人借一張,一回頭,后桌上仰面躺著一張“草稿紙”,情急之下,一手撈了過來,用的時候還嘟囔了句好亂。
“明天開學典禮,好巧不巧我第一個上臺演講。”周眠看著她說,他是笑著說的。
姜念在他的笑里感到了脊背發(fā)涼,說了句靠,噌的一下站起來,拔腿就往垃圾桶的方向跑。
周眠:“?”
他一把抓住她,“干什么?”
“我剛扔進去,我的建議是趕緊拿出來,擦擦你還能用?!苯钊リ氖帧?p> 周眠:“……”
你的建議很好,但是我建議你先別建議。
“不是,你快放手啊,我給你掏出來,別客氣……”
姜念剛掙脫開他的手,挪了一步然后定在原地,一團鼻涕紙完美正中垃圾桶。
姜念不動了。
身后的人輕笑聲,湊在她耳邊,輕飄飄道:“去吧,不攔你?!?p> 姜念:“……”
姜念轉過頭,討好的朝他一笑,飛快的說了句對不起,然后低下頭,緊咬嘴唇等候發(fā)落。
她聽見頭頂上方傳來很輕的一聲嘆氣,對方開口,“算了沒事,我寫一份。”
姜念啊了聲,抬頭,周眠已經(jīng)從剛買回來的草稿本上嘩啦一聲撕下一張紙,動筆開始寫。
她看著他寫完一行,筆停了下來,從側面可以看見他微微皺起的眉頭,接著他從抽屜里摸出手機,拿過一本書當做掩護,打開百度,搜索——開學典禮演講稿。
額……
周眠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側眸抬頭,姜念立馬垂眼,坐回位置上。
桌上攤開著那道數(shù)學題,明晃晃的答案無時無刻都在提醒姜念它是怎么來的,哈,答案這輩子也沒想到,它會榮登優(yōu)秀代表的演講稿。
啪一下合上試卷,姜念拿出一張空白紙,端端正正的開始寫。
當她寫完從上到下仔仔細細檢查三遍后,突然在背面停頓下,合上的筆再一次打開。
周眠抄完最后一句把手機關上,原封不動放回抽屜,沒有絲毫心虛感。大致掃一遍,沒什么問題后對折隨意的放在本子上。
前桌背過一只手,手上夾著一張紙和一個小紙條,放下后飛速抽了回去。
周眠拿過那張紙條,上面寫著演講稿三字,他打開另一張,紙上是標準的行楷,一看就是沒少下功夫練。
他對折和自己的放在一起,嗯了聲。
姜念聽到后,呼了口氣。
*
“各位同學請有序走到指定位置?!?p> 喇叭吆喝著,各班哄哄亂亂往操場走,外面太陽高照,一絲風都沒有,不少學生帶了書,打算到時候遮一遮太陽。
“周眠!”田丹丹穿過人群高喊。
“在。”周眠舉起手。
田丹丹走到他前面,看他兩手空空,立馬問:“演講稿呢?又被你當草稿打了?!”
路過的姜念:“……”
“沒,好好的呢?!敝苊叻瞿莾煞菪碌难葜v稿。
“怎么有兩份?”
周眠隨手放回去一張,“拿錯了,那張不是。”
“行,那你準備準備,直接去國旗臺下等?!?p> “好的?!?p> “怎么了?”周眠問。
姜念把視線從他手里收回來,說了句沒事,然后出了教室。周眠垂頭看手里的演講稿,又看了眼匆匆離開的背影,鬼使神差的換成另一張。
“接下來讓我們有請優(yōu)秀學生代表,高二5班周眠同學上臺發(fā)言?!?p> 噼里啪啦一頓鼓掌。
姜念有氣無力地拍了兩下,九月初的天氣處于炎熱當中,她快要被太陽曬暈了,她的位置比較靠后,于是悄悄的蹲下,藏在前面人影子下。
她仰起頭,似乎在看國旗臺,但太陽實在是太扎眼,索性垂下腦袋,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薅地上的草。
“好曬啊,我快要化了,這玩意什么時候結束啊。”
“太無聊了吧,唯一能讓我提起興趣的只有國旗臺上的人,欸去年是不是也是他來著?”
“對啊,去年作為新生優(yōu)秀代表,雖然這兩年都是他,但他的聲音還是百聽不厭,哈哈哈……”
“長得也可以,我覺得他的眼睛好好看,能不能挖下來一只分我啊……”
姜念撇了撇嘴角,心說臺上的人小氣到都不給人一個彌補的機會,姜念拍拍手,站起身,默默為已經(jīng)躺在垃圾桶里的演講稿默哀兩秒。
“今年的演講稿比去年的感覺好一點欸?!?p> “有嗎?我怎么聽著都像在念經(jīng)啊?!?p> 姜念轉了轉脖子,眼神渙散的看國旗臺,誰不是呢,念經(jīng)念的她靈魂出竅。
下一秒,出竅的靈魂飄了回來。
“縱有狂風拔地起,我亦乘風破萬里?!?p> 姜念猛地抬頭。
隔著人群,國旗臺上的周眠與她遙遙相望,只一秒,他便垂眼繼續(xù)念稿子。
他手里拿的稿子是姜念寫的那一份。
周遭吹過一陣風。
“在無懼風雨的勇者眼里,眼前的荊棘算不了什么,劈開它,道路的前方依舊是大道。”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帶著少年人獨有的干凈、利落。少年穿著短袖,脊背挺拔,似是一座屹立不倒的山峰。
藍白相間的校服代表著青春,而他,作為青春的宣誓人。
“高二5班周眠,代表全體高二歡迎新生到來,我的演講到此結束,謝謝。”
他后退一步,鞠躬,隨后轉身下了國旗臺。
姜念的視線跟隨著他,直到看不見人影為止。
“好啊好??!”田丹丹噔噔噔踩著細高跟朝周眠走去。
周眠看著她一步一步走來,生怕她把鞋跟踩斷,給當眾拜個早年,于是往前幾步,先一步走到她面前。
田丹丹一把掐住他胳膊上,笑著說:“這是你自己改的演講稿吧?不錯不錯,剛才領導還夸你了!”
周眠沒說話,眉頭緊鎖,因為他感覺田丹丹的指甲快要掐進他肉里了。田丹丹沉浸在喜悅當中,沒注意周眠把她的手拿了下來。
姜念的演講稿中規(guī)中矩,中間穿插著自己的情感,比枯燥乏味的演講稿好了不知道幾倍,他們這次自然也聽的心情澎湃。
田丹丹踩著細高跟來又踩著細高跟走,一路帶風,腳下的高跟鞋跟風火輪似的。
周眠把手里的演講稿對折,正想著怎么處理時,手指無意識把它翻了過來,雪白的紙上黑色筆油極其引人注目。
他之前沒仔細看,現(xiàn)在翻過來一看,演講稿背面右下寫著什么。
上面寫著三個字——對不起。
旁邊有兩個簡筆畫小人。
一個小人呈90度鞠躬,另一個小人手里舉著一根放大版棒棒糖,就像是在給看的人當賠償。
周眠的眼角微微彎了彎,動作輕柔的把演講稿對折,無意識的把畫有小人的那一面朝上。
白得一張草稿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