撓心
“府醫(yī)來瞧過了,說是姑娘染了風(fēng)寒,不過不打緊,喝幾帖藥就能好?!?p> 張嬤嬤上前回了話,又仔細(xì)往沈萋萋腰后墊了個枕頭,才退到一旁倒了杯暖茶奉上。
從他庫房取來的鳳凰單叢,只小小一杯便能讓滿室飄香。
這茶小姑娘們愛喝,顧庭殊卻不喜,接過后只小小抿了口。
“表哥不是說要陪太子殿下去云臺山么?”
見他坐下后久不言語,沈萋萋猶豫了一番,才小聲問了句。
“沒談攏,不去了。”
到底是什么事情沒談攏,他卻沒有接著說下去,沈萋萋也沒敢再問。
兩人都不說話,屋內(nèi)溫度漸漸降低,氣氛有些詭異,沈萋萋攏了下衣服,朝張嬤嬤投去求救的目光。
張嬤嬤瞧是瞧見了,可卻不敢動彈,低眉順眼的,權(quán)當(dāng)自己不存在。
“膝蓋上的傷,上過藥了沒有?”
顧庭殊突然開口,讓張嬤嬤心一陣一陣劇烈跳動,她險些失儀,穩(wěn)住心神才小聲道:
“回大少爺?shù)脑?,上過藥了,只是姑娘身子嬌嫩,瘀血凝結(jié)不易散開,瞧著竟比昨兒更腫了?!?p> 顧庭殊“嗯”了聲,空著的手點(diǎn)了點(diǎn)腰間的牌子,深思片刻后摘下遞了過去,“差人去宮里請個太醫(yī)過來。”
只是跪久了起瘀而已,根本不用麻煩宮里的太醫(yī)來瞧,況且他今日剛把老太太得罪了,再請?zhí)t(yī),老太太怕是要?dú)鈮牧恕?p> “表哥,我不用……”
“過幾日溯陽公主要去踏青,各家貴女都去,太子陪同,他讓我把你也帶上?!?p> 不等她說完,顧庭殊把話截住,罷了輕飄飄睨了她一眼,“你適才想說什么?”
“表哥,我覺得請個太醫(yī)蠻好的呀?!?p> 剛剛屏息大氣都不敢喘的小姑娘,一說可以出去玩,激動得連家鄉(xiāng)的軟語都出來了。
來京都十來年,沒想到她還帶著江州的軟調(diào)子。
顧庭殊手磨搓著茶盞,心里回旋幾遍她的話,斂下的眉眼看不出情緒。
“表哥,踏青去哪里呀?”
到京都十來年,她出府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最近一次,還是兩年前隨老太太去廟里上香。
那時帶她出去,還是因為老太太和夫人說起時,她正好去請安,撞上了便隨口說把她帶上。
雖只去了半日,也未曾出城,但她還是高興了好些日子。
“京郊的桃園,不大遠(yuǎn),一日來回正正好。”
皇家桃園,并不對外開放,府中姐妹中也只有青寧表姐去過,回府后拉著眾姐妹說了好長一段時間。
她不太出院,得到的消息也少之甚又,也只曉得那兒桃花開時甚美。
“府里,還有哪位姐妹去?。俊?p> 她想的簡單,只是看哪位姐妹同去,那時也能做個伴。
雖說與府里姐妹都不大熟絡(luò),但與別府貴女相比,她倒是寧愿跟在眾姐妹身后。
顧庭殊把涼了的茶放下,撫了撫皺了的衣袖,不緊不慢道:“已及笄的妹妹都去?!?p> “已及笄的……”沈萋萋喃喃了句,突然想到了什么,低低“啊”了一聲,“太子要選妃了嗎?”
她雖沒被名師教導(dǎo)過,但畢竟出自江州沈家,自然笨不到哪兒去,一點(diǎn)她便明了。
“你不必緊張,太子明說了不會選你。”
她父母雖早忙,但沈家在江州是世家,桃李滿天下,若不是不曾入世,這京都哪有人敢欺她。
見她咬著唇一副深思的模樣,顧庭殊揚(yáng)了下衣服,把手端放在膝上,才淡淡道:“怎么?想進(jìn)東宮?”
沈萋萋疑惑地看向他,緩緩搖頭,“不想?!?p> “只是在想,太子怎么會明說不選我?”
她在太子那兒,應(yīng)該連名字都不曾被提起過的,怎么會單單拎了她出來呢。
“不想便好,好好休息,我明日再來看你?!?p> 滿心疑惑還沒解答,他就已經(jīng)甩了衣袖離去,沈萋萋張著小嘴,等連一片衣角都瞧不見了,才猛地吸口氣。
“嬤嬤,我感覺心撓得慌。”
張嬤嬤上前給她掖了掖半蓋著的被子,笑道:“姑娘,老奴心也撓得慌。”
“大少爺就是這么個性子,只挑自己想說的說,相處久了,姑娘也就習(xí)慣了?!?p> 沈萋萋呆呆地說不出話,這東西還能習(xí)慣的呀?
“姑娘先喝口茶潤潤喉,林嬤嬤已經(jīng)叫人去宮里請?zhí)t(yī)了,等開了藥好好養(yǎng)上幾日,這病和傷也就好全了。”
“到時再穿上新做的衣裳,姑娘定是眾多貴女中最漂亮的?!?p> 沈萋萋眉眼彎彎,但也沒被喜悅沖昏了頭,此番是讓太子選妃的,她又不摻和,打扮得太冒尖,怕是要招人忌恨的。
“咱們是去看桃花的,打扮得過于隆重,便失了主次了,還是按照往常那般吧?!?p> 不讓衣服壓了滿枝芬芳,才能算是不負(fù)美景嘛。
張嬤嬤點(diǎn)頭,“姑娘說的極是?!?p> 宮里的太醫(yī)確實(shí)和府醫(yī)不一樣,開的藥只用了一個晚上,喉嚨就已經(jīng)不沙啞了。
等初升的暖陽落在窗前,沈萋萋靠在軟榻上,拿著小棒子逗鸚哥玩兒。
何嬤嬤給她膝蓋上了藥,才去拿了些點(diǎn)心過來,“這鸚哥今日倒是老實(shí),姑娘逗著竟也不開口?!?p> 自昨日顧庭殊來過,這鸚哥就變了性子,除了在餓了時喊叫兩聲,其余時間皆沉默不語。
“嬤嬤,這鸚哥也是個欺軟怕硬的,表哥來過,它便被嚇住了。”
沈萋萋碾碎了塊糕點(diǎn)放進(jìn)去,小聲說了句,顯然也是怕被誰聽到這話。
何嬤嬤笑著搖搖頭,這下子,這鸚哥和它主子一樣,也是個膽小的了。
正說著笑呢,就聽到外頭傳來張嬤嬤的聲音,何嬤嬤抬頭瞧了眼,便收了藥箱退到一旁。
顧庭殊帶人走了進(jìn)來,徑直在軟榻另一側(cè)坐下,揮手讓跟在身后的兩人上前。
“這兩個丫鬟都有些功夫在身,你先用著瞧瞧,不喜歡再另挑幾個中意的?!?p> 沈萋萋應(yīng)聲看去,兩個丫鬟年紀(jì)與她差不多大,圓潤的臉蛋紅撲撲的,瞧著十分喜慶。
她悄悄收回伸直的腿,笑著應(yīng)了,“表哥帶來的人,定是最好的?!?p> “表哥用過早膳了嗎?不曾用的話要不要留下一塊吃?”
一早便去給她挑丫鬟,確實(shí)是沒有用膳,可一會兒還要進(jìn)宮,倒是挪不出時間了。
看著她帶著希冀的眼,顧庭殊想了想,還是沒有拂了她的好意,“現(xiàn)下是來不及了,我晚膳時再過來。”
只是那么隨口一問,沈萋萋也沒想過他會留下。
可他給了回應(yīng),雖不是現(xiàn)在,但也能讓她喜上眉梢了。
她放下手中的小棒,直起身子朝他靠近,“表哥喜歡吃什么?我讓廚房做幾道過來?!?p> 府里姑娘的吃穿用都是有定數(shù)的,她又是外氏姑娘,待遇自然比不上府中的姑娘們。
若是不拿銀錢給廚房,他來了吃不上稱心的飯菜,豈不是太過失禮了。
府中的姑娘每月月錢不過五兩,她一個表姑娘,每月只有二兩,不過年節(jié)時長輩賞賜,存下來倒也算有了筆小錢。
雖吃不上什么山珍海味,但讓廚房做幾道上好的,怎么也都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