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風(fēng)雨交加,有人死了,有人活了
月份已然秋末,天也漸漸微涼,伴著淅淅小雨,亥時梆子響徹?fù)P州城的每條街道。
眼下這個時辰,本是夜闌人靜的時候,可蘇府后院的偏東小院里頭,卻仍舊點(diǎn)著幾根白燭。
里屋,掛滿青絲帳幔的架子床上,一個面容慘白的女孩躺在其中緊皺眉頭,咳聲不止
“紅桃,姑娘怎樣了?”
隨著明間的檀木雕花門被打開,一位衣著樸素的中年婦女快步從外頭走了進(jìn)來。
在右暖閣的火爐子前頭,手拿蒲葵扇的紅桃正奮力打著風(fēng),盡管已經(jīng)大汗淋漓,可仍不敢停下手中的活兒。
“身子仍舊燙的厲害?!奔t桃淚眼汪汪,仰起頭對雙鬢泛白的泉媽媽說道:“要不再讓我去大娘子那邊說說罷,不然我怕咱們姑娘挺不住了?!?p> “混說什么!姑娘只不過和往常一樣罷了,怎么可能…”泉媽媽厲聲呵斥道。
皺著眉頭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孩,不由得紅了眼。作為女孩的乳母,她心里比誰都清楚女孩眼下的狀況。
“這么些年過來,你怎地還是這般沒頭腦?眼下大娘子伺候在同樣臥病在床的老太太房里,即便你再去個百十次也求不來!”泉媽媽狠狠道。
紅桃一邊打著扇子,一邊噼里啪啦的掉眼淚,回駁道:“那該怎么辦?!如今老爺又不在家,老太太也臥病在床,不去求大娘子,還有誰能管咱們姑娘。”
泉媽媽深呼幾口氣,極力把自己躁動不安的心撫平,緩緩道:“方才我已叫青梅去大姑娘院兒里說了,如今,恐怕也就大姑娘能幫幫咱們姐兒了?!?p> 紅桃聽后,淚眼之中閃過一絲希望,連連點(diǎn)頭道:“對,大姑娘溫柔仁愛,一定會管咱們姐兒的!”
泉媽媽沒再說話,臉上寫滿惆悵。
屋中一時肅靜,窗外的風(fēng)雨聲、爐子里的炭火焚燒聲、女孩的咳嗽聲混作一團(tuán)。
許久后,幾束昏黃的燈光透過木窗照進(jìn)屋里,伴隨著的,還有混亂錯雜的腳步聲。
泉媽媽回過神,急忙走到門口,顫顫巍巍的打開門后,便看到提燈的青梅以及走在她左側(cè)的蘇家大小姐蘇文蘭,緊繃的心這才松了一下,快步與紅桃上前彎腰福禮。
文蘭只對行禮的泉媽媽和紅桃微微點(diǎn)頭,低聲吩咐:“去把門窗關(guān)好,這雨又要下大了。”
說完徑自走進(jìn)里屋,來到榻邊后緩緩掀開帳幔,就見床上女孩的額頭上布滿豆大般的汗珠,臉上更是慘白無血色。
不禁皺緊了眉頭,伸手去摸女孩的額頭,僅觸摸不到兩秒,便如觸電一般猛的縮了回去。
“這么燙!四姑娘都病成這個樣子了,你們這群蠢材竟拖了這么久才知道去叫人,家里養(yǎng)你們有個何用?!”文蘭怒氣沖天,雖生得模樣溫潤如水,平易近人,可若發(fā)起火來,仍讓屋內(nèi)眾人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倘若四姑娘有個三長兩短,看我不把你們亂棍打死,套進(jìn)麻袋丟進(jìn)亂葬崗里!”
“全怪奴婢愚笨,還請大姑娘看在往日的姐妹情分,救救我們姐兒?!?p> 泉媽媽聲淚俱下,說罷只聽撲通一聲,整個人跪到地上,磕起頭來。紅桃和青梅見狀也一同跪在文蘭面前,隨從泉媽媽磕頭如搗蒜般乞求起來。
“四妹妹與我是骨肉至親,還用你們來說!”文蘭緊皺眉頭,鼻息粗又重,沉聲道,“方才路上,我已經(jīng)命人去請郎中了,眼下應(yīng)該在來的路上了?!?p> 泉媽媽聽后哭的涕淚交加,帶著紅桃和青梅又是一陣磕頭感謝。
文蘭長嘆了口氣,心中清楚三人的衷心,所以沒再說什么狠話,簡單對著三人吩咐幾句后便坐在床沿,撩起袖子,親手絞了把浸好的毛巾,然后敷在女孩滾燙的額頭上。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滴伴著狂風(fēng)在院兒里肆意橫行。
又不知過了多久,門外沖進(jìn)一位被雨水蹂躪不成樣子的老郎中。
文蘭聽到聲響,立馬起身迎過去,還沒張口說上一句,就見老郎中將油紙傘隨手一拋,三步并兩步的走進(jìn)里屋。
老郎中沒來得及喘一口氣,便從隨身包裹中取出一包藥草,并以一副不容置疑的神色,操著略有些沙啞的嗓子說道:“去,把這包藥熬了?!?p> 泉媽媽不敢懈怠,緊忙上前應(yīng)聲接住,然后轉(zhuǎn)身交給紅桃和青梅,自己則為老郎中搬來一把小杌子,放到里屋的床邊。
時間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流逝,屋中的氣氛壓抑無比,所有人都提著一顆心,靜靜等待著老郎中的“宣判”。
良久后,伴隨著暖閣里砂鍋再次沸騰,老郎中眉頭緊鎖著將自己那只瘦如干柴的手收了回來。
文蘭見狀,緊忙開口問道:“老先生,我妹妹如何了?”
老郎中頓了頓,沉聲道:“先叫人將那副藥喂給四小姐罷?!?p> 文蘭看老郎中眉頭不展,便沒再追問,只安靜的看著泉媽媽扶起女孩,將那碗聞著就嗆人的藥湯,盡數(shù)喂進(jìn)女孩嘴中。
而女孩,竟一口都沒吐,喝完后還睜開雙眼在屋里看了一圈,才又昏睡過去。
文蘭眼中閃過幾分希望,又問道:“老先生,我妹妹可是好些了?”
老郎中顏色不變,遲疑半晌,緩緩道:“四小姐需好好休養(yǎng),屋中不宜待太多的人?!?p> 文蘭怔了怔,明白過來老郎中的意思,低聲將屋里眾人屏退出去,又叫貼身丫鬟青硯守在門前,任何人不得走動打聽,這才與老郎中低聲說道:“先生,我妹妹眼下究竟如何了?”
老郎中面露難色,長嘆一口氣后,道:“四小姐自小便身子孱弱,這次的病來得更是兇惡,而且你們?nèi)ソ械奶砹?!方才我為四小姐把脈時,只感覺她通身的熾熱,摸了許久才能感覺到幾分脈搏,只怕是…一只腳已經(jīng)邁入鬼門關(guān)了?!?p> 文蘭心頭一震,好半天才回過神,又道:“可我妹妹喝藥時,還醒來看了……”
老郎中抬手打斷文蘭,道:“我給的那一副藥味重,但只能退熱,不能救命?!?p> 文蘭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住即將迸發(fā)的淚意,慢慢轉(zhuǎn)頭望向床上的女孩,“老先生,再沒別的法子能救我妹妹了嗎?”
老郎中無奈的搖頭:“眼下,我已經(jīng)無能為力,若是能挺過今晚,那便是四小姐自己的造化和老天爺保佑,若是沒能挺過去,那……”
老郎中沒再說下去,屋中也再次陷入沉寂。
在門外,紅桃與青梅心急如焚,在游廊里來回踱步,泉媽媽則屹立在一旁,緊閉雙眼,雙手合十,嘴中碎碎念著“菩薩…佛祖…老天保佑…”之類的話。
夜?jié)u漸深了,雨仍沒停下的念頭。
文蘭安靜的坐在里屋的床沿,伴隨著旁邊小木臺子上搖曳昏暗的燭光,一滴閃爍的淚水,順著她白潤的臉頰滑落在女孩的手上。
“姑娘,奴婢知道您這幾日也一直守在老太太床前,幾乎沒合過眼,現(xiàn)在夜已深了,就去暖閣里小憩一會兒罷?!睗M臉憔悴的泉媽媽走上前,輕聲說道。
文蘭抬手拭去眼角的淚,已經(jīng)兩個晝夜沒有休息的雙眼,此時愈發(fā)紅腫酸澀,“不必了?!?p> “您就去罷,如今這家里可指著您呢,您不能再累倒了。四姑娘這兒,有奴婢看顧著呢,若是有事,我再叫您?!比獘寢寗裾f道。
文蘭沉默許久,終是點(diǎn)頭答應(yīng)了:“看好了,不許有半點(diǎn)差池,否則唯你是問!”
話雖狠,但如今能讓她放心交付的人,也只有泉媽媽一個。
交代完,起身走進(jìn)暖閣里,慢慢靠在四方臥榻的靠背上后,合上雙眼,就此沉沉睡去。
翌日,太陽攀上枝頭,云霧散開。
睡夢中的文蘭被幾聲嘈雜的吵鬧驚醒,沒多想便猛然睜開雙眸,匆匆從榻上起身,快步進(jìn)到了里屋。
“發(fā)生何事了,何事驚呼?!”文蘭急聲問道,可環(huán)視一周,屋內(nèi)卻空無一人,就連床上的女孩也不見了蹤跡。
正當(dāng)茫然之際,就聽窗戶外頭傳來“…小姑奶奶…您慢點(diǎn)…快進(jìn)屋罷…”的喊聲,緊接著就見青硯慌慌張張的走了進(jìn)來,一副見了鬼的神色。
“外頭發(fā)生何事了?四姑娘人呢?”文蘭連問。
青硯猛喘了幾口粗氣,伸手指著外頭,慌張道:“姑娘您快出去看看吧,四姑娘在外頭不知怎么了,滿口胡話,像是瘋了!”
“混說什么!”文蘭厲聲斥道,可外頭驚天的動靜,不由得讓她心頭一沉。
急急的出門去,剛站到門口就大吃一驚。
只見昨夜還只吊著一口氣的女孩,現(xiàn)在卻生龍活虎,雙手緊緊環(huán)抱著院兒里一棵老樹,任由泉媽媽三人也拉不開——也可能是不敢用勁。
文蘭見狀,立刻高聲呵止住幾人,幾步上前想將女孩拉開,卻發(fā)現(xiàn)女孩的力氣大的驚人。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這群鬼怪竟敢這般猖狂!告訴你們,我可不是吃素的,別以為你們鬼多…我就…就怕你們!”女孩聲音抑制不住的顫抖,目光來回在人群中跳動,里面寫滿了對周圍的恐懼。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這群鬼怪竟敢這般猖狂!告訴你們,我可不是吃素的,別以為你們鬼多…我就…就怕你們!”女孩聲音抑制不住的顫抖,目光來回在人群中跳動,里面寫滿了對周圍的恐懼。
文蘭愣了下,輕輕笑起來,柔聲道:“有我在這兒,何人敢欺負(fù)你?!?p> 女孩仍不松手,微瞇起眼睛打量起文蘭,只瞧著文蘭生得清秀動人,若不是臉上有些憔悴,竟如同古人畫中的仙女兒一樣,便卸下了幾分防備,一臉疑惑問道:“你又是誰?”
“我的好小姐呦,您這是怎么了,就連自己姐姐都不認(rèn)得了!”一旁的泉媽媽幾乎急得要跳腳。
女孩聽后瞠愕不已,仿佛聽錯什么,指著自己問道:“你…叫我什么?”
泉媽媽不明所以的看著女孩,回答道:“小姐呀?”
女孩不知怎地了,猛的張開雙臂,在原地自旋一周,似乎在打量著什么,好一會兒后才停下,然后對著自己胳膊上猛掐了一下,瞬間白皙的皮膚紅了一大片。
“完了,完了?!迸⒆熘朽?,一副恍然若失的樣子。
文蘭在一旁看的云里霧里,不知道女孩在做什么,笑問:“怎么了,什么完了?”
女孩說道:“我完了?!?
綠色菜芽
新書開張,大吉大利,多多關(guān)照,希望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