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倒霉
馬車趁著夜色,跑出了農(nóng)莊,在半山腰停住,山腳下的村莊火把燃起,遠(yuǎn)遠(yuǎn)望去,像是火蛇臥在腳下。
是縣衙的人來了,來的人很多,火光幾乎占滿了整座農(nóng)莊。
謝六臉沉如鍋底,從這一路走來,幾次險象環(huán)生,看來背后確有人借勢攪動風(fēng)云,欲除他而后快,手上一使力,車輪在林間小道狂奔。
月夜寂靜,馬有些畏懼山林深處,不敢再深入,謝六只能駕著馬,停在了隱蔽的大樹底下。
車廂內(nèi)很安靜,夏日蚊蟲多如牛毛。不稍多時,他就被叮得滿臉包,為了打蚊子,自己甩了自己好幾個巴掌,整個人異常的煩躁。
“你要不要進(jìn)來躲躲?這里頭燃著道長給的藥香,可驅(qū)蚊!”姜柟聲音很低,卻極盡溫柔。
謝六心里不痛快,但實難忍受蚊蟲叮咬,掀了車簾,倚靠在車門頭。
兩人距離有些遠(yuǎn),靜默無言,但又都知道彼此并未睡去。
良久,謝六開口問道:“你與謝霖怎么回事?你真那般喜歡他?喜歡到什么都可以不要,執(zhí)意嫁去那么遠(yuǎn)的南凌?你從小長在帝京,吃得慣南凌菜嗎?”
語氣稀松平常,仿若只是閑來,隨口一問。
“......”姜柟沉默。
一連串的問題,砸得人腦袋發(fā)蒙,不知道如何作答。
其實她也想不通,為何與謝霖會走到如今這地步?
二人剛成婚那會,即便有李寒玥從中作梗,但也算是相敬如賓,直到她懷有身孕,因為成婚一月,孕三月,有人說她不知檢點,有人說他撿了雙破鞋,甚至有人說她懷的不是他的骨肉。
他是那般要臉面的人,從此以后,整個人都變了,變得冷漠,變得喜怒無常。
他信謠言,不信她,可是他們不是早在成婚前,就已經(jīng)珠胎暗結(jié)了?
起初她也逼著自己向謝霖獻(xiàn)過殷勤,但自從她知道李寒玥是他心尖尖上的人后,她便再也不爭寵,只想偏安一隅都做不到。
他每每在外頭喝醉了酒都會來她院中,發(fā)一通脾氣,砸一堆東西,說一些她聽不懂的南凌話,最后被李寒玥拉走。
“不想說算了!”謝六賭氣,側(cè)過了身,背對著姜柟。
“不是不想說,是不知道從何說起!談不上多喜歡,他們都說我與謝霖有染,名聲毀了,只能嫁給他,女子嫁了人,心自然就跟著嫁了!”
“他們說你就信?你是失憶,不是失了腦子!”謝六語帶怒氣。
“我自然信,我家里人總不會騙我害我!萬般皆是命,哪怕他待我不好,也是我自己造下的孽,怨不得旁人。世間男子多薄幸,即使換個人,只怕也是一樣的吧!”
謝六忍不住笑出聲,回過身瞪著她:“真希望你找回記憶以后,還能說得出這樣的話!”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姜柟聽得一頭霧水。
謝六冷哼一聲,再次轉(zhuǎn)過身,背對著她。
“你是雍王家的世子,還是北辰郡王家的?我與你從前可認(rèn)識?”姜柟?jié)M腹疑問,這幾天她絞盡腦汁,才想出了這兩家皇親國戚。
她雖出身世家名門,但早年母親與父親和離,她隨母親長在市井之地,與京中世家公子少有來往。
“誰會認(rèn)識一個沒有腦子的白癡?”
“......”
*
咸水城,四通八達(dá),是南北交界之地,重兵把守。
夜幕降臨前,一輛破破爛爛的馬車,吱吱呀呀的停在客棧前,馬車實在是太破,頂篷已經(jīng)摔沒了,車架子七零八落,看起來快要散架。
從馬車上走下來一男一女,帶著一個兩歲多的小童,儼然像是一家三口。
男人摔得鼻青臉腫,走路都需要人攙扶。
“有門檻,你慢點!”
想到這幾日沒日沒夜的趕路,馬兒跑斷了腿,途經(jīng)一家獵戶門前,本想討口水喝,卻被獵狗狂追,謝六整個人像被炮彈發(fā)射一樣飛出去,頭朝下栽在小山坳里,摔了個狗吃屎。
屁股被狗咬了一口,若不是獵戶正巧下山,謝六恐怕還得跟狗搏斗一番。
當(dāng)時有多驚險,現(xiàn)在姜柟就有多忍不住想笑。
“你還有臉笑?自從遇到你,沒有一件順心的事!倒了八輩子血霉!”謝六臉腫著,話說得有些含糊,像嘴里含著一塊石頭。
一路上,吃不好穿不好也便罷了,摔倒受傷都是常事,山里人家家戶戶都養(yǎng)狗,姜柟殺人都不怕,倒是一見到狗,就嚇得渾身發(fā)抖。
光是跟狗逞兇斗狠,就有三回!
就連去河邊喝口水,都能碰見小孩在上游尿尿。
真的,他這輩子沒這么慘過。
難道......姜柟是什么天煞災(zāi)星不成?
掌柜打量了兩眼,笑問道:“客官住店?要一間房?”
“不!兩間!”姜柟搖了搖頭,多此一舉的解釋道,“我們是兄妹,不是夫妻。”
“......!”謝六。
“......?”謝述。
兩人齊刷刷的睜大了懵懂的大眼睛,不明所以的看向姜柟,表情近乎一模一樣。
謝述率先反應(yīng)過來,對著謝六笑喊一聲:“舅舅!”
隨后,又獻(xiàn)媚一般,揚起笑臉,補了一句:“舅舅,述兒棒嗎?”
“棒!”棒你個頭。
謝六下意識的一巴掌,拍在了謝述的腦門上,謝述乍一看謝六那摔得不成人樣的臉,臉一下子就垮了。
“好勒!兩間上房!客官這邊請!”小二殷勤地在前面帶路。
“這會,不省吃儉用了?”謝六低聲問道。
“明天就能到帝京了,自然不必省了!我知道你拿天策府的令牌,向道長要回了金子,夠我們吃香喝辣好久的!”
姜柟眉開眼笑的模樣,明媚如風(fēng)。
謝六一時晃神,沒注意腳下,踩了個空,若不是姜柟及時攙住他,險些栽倒在地。
“舅舅,你臉怎么腫成了豬頭?多難看呀,道長說你渾身上下,就一張臉生得好,如今連臉都沒了,這可如何是好呀?”謝述說得一臉認(rèn)真,眼淚說來就來。
“娘,給舅舅請個大夫吧!”謝述伸手拉了拉姜柟的衣擺。
“我沒事,你倒也不必如此關(guān)心我!”謝六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小子一口一個舅舅,叫得順口無比,落在他耳里卻刺耳得很。
比那句爹,還要刺耳。
謝述無論叫他什么,他都不喜歡,綜上所述,他并不喜歡謝述,一點也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