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事,由不得你獨斷專行,斷送了祖宗的基業(yè),我今日召了五大堂的族老來,大家伙商議決斷。”三員外強壓怒火,朝身旁的四員外示意道:“老四,你去傳他們五人上來。”
諸葛伯均知三族叔今日發(fā)難,必不肯善罷干休,只能見招拆招。
五大堂的族老中,保和堂的十五先生五旬出頭,算是最年輕硬朗的一位,其余四位都是抖抖索索的高齡老者,走一步臺階,腳都在顫抖。
諸葛伯均嘆口氣,這么大的年紀,不好好頤養(yǎng)天年,真是所為何來?
他了解保和堂的十五先生素來是個騎墻派,為人很是圓滑,這番前來恐怕也是勉為其難,便先下手為強,道:“十五先生,更深霜重,還請保重身體為上。”
他說得十分懇切,保和堂的十五先生面露尷尬,他們雖都是諸葛氏子弟,因早在五服開外,并不需講究序齒,諸葛伯均年紀比他輕得多,卻是長房嫡派出身的族長,他們都是旁支,因此恭敬地行了個禮:“宗長。”
諸葛伯均有些感慨,道:“我前幾年生病,村里的事兒就不大理會,去歲大安了,有時也問問族中產(chǎn)業(yè)現(xiàn)在都經(jīng)營得怎樣了,聽說保和堂的買賣做得很得法,在村里的生活是頭挑的。”
十五先生謙道:“咱們保和堂原是小宗,人口滋生得也少一些,這兩年略略寬裕些個。”
諸葛伯均笑問:“年下分成怎樣?”
“成年男丁在鋪子里做事的,按鋪子里工錢結(jié),沒有差事的,一年三兩二分銀子。”十五先生道。
諸葛伯均頷首,微笑道:“我看過賬本,保和堂最多,人均三兩二分銀子,務(wù)本堂最少,人均二兩四分銀子?!?p> 八卦臺上四位族老中,有個黑臉的老者臉色一僵,想來他便是務(wù)本堂的。
“十五先生,當(dāng)年大獅公攜戚黨來此隱居時,你可知曉那時人均分紅有多少?”諸葛伯均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
“這,我就不曉得了。”十五先生不解其意。
諸葛伯均嘆息道:“十兩五分銀子,參照當(dāng)時銀米物價,元末的十兩五分銀子比現(xiàn)在的十兩五分銀子經(jīng)用得多,咱們村子如今已經(jīng)是精窮了。”
“哦。”十五先生訝然,他自認做事勤勉,自奉極儉,十年前接了他伯父的班,克勤克儉才能做到人均三兩二分銀子。
諸葛伯均眸光掃向其余人:“為甚么祖先們避難來此,立足未穩(wěn),卻要比現(xiàn)在還富裕些?大家有沒有想過緣由?”
十五先生陷入沉思,那務(wù)本堂的黑臉老者冷笑道:“必然是咱們這些不肖子孫愚笨,趕不上祖宗才智的一半,這才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p> 諸葛伯均搖搖頭,朗聲道:“我翻遍了賬本以及族志,大獅公率眾剛來此地時,就發(fā)現(xiàn)本村土地貧瘠,單單種地是養(yǎng)活不了老小的,主要得靠我們的商號去賺錢,那時節(jié)天下大亂,咱們的商號做藥材生意日子卻還不壞,真金白銀一箱箱運回來??上е琳┠耆曛袃纱伪y,兵災(zāi)之后又爆發(fā)瘟疫,咱們派出去各地商號的子弟損失了幾百上千人,大獅公便決意收縮商號保存實力,寧可分潤些錢財與旁人,也不派子弟外出冒險,這便是大獅公遺訓(xùn)的由來,此后商號的利潤逐年下滑,過了兩百多年,連當(dāng)日的三分之一都沒有了?!?p> 三員外聽他們絮絮叨叨,心下焦躁道:“眼下要商議的,是老六犯了族規(guī)的處置,不是聽你東拉西扯?!?p> 諸葛伯均面色一冷,道:“誤入村子的魏先生師生,是我拜托六叔去放的,領(lǐng)他們深入地下河的人手,都是我指派的?!?p> “那便是你犯了族規(guī),該當(dāng)何罪?”三員外強壓怒火道。
諸葛伯均哂笑道:“三族叔一口一個族規(guī),你老人家忘了,大獅公遺訓(xùn),嫡派長房才能擔(dān)任宗長?!?p> “嫡派無人,旁支亦可以出任,況且,嫡派長房可不止你一個子弟,罷免了你,自然有別人來當(dāng)?!比龁T外一副大公無私的模樣。
“這也是你們幾個人的意思?”諸葛伯均露出探究的神色。
十五先生面容慌張,黑臉老者得意洋洋,余者皆低頭惴惴不安。
三員外斥道:“咱們?yōu)榈檬侨宓纳来嫱觯膊粓D私利,慌甚么!”
“你們幾個人代表不了全村?!敝T葛伯均拂了拂袍袖,登臨八卦臺正中,高聲道:“咱們村子是做藥材生意的,從草藥種下去,到收獲、炮制,再由商號運到各地,每一個藥農(nóng),店伙,掌柜、賬房都出了力,都是村里必不可少的一分子,如果要表決全村全族生死存亡的大事,合該老少爺們一同來拿主意。”
八卦臺下站立著無數(shù)漢子,原本鴉雀無聲聽臺上論辯,這會子竊竊嘈嘈起來。
諸葛伯均站在八卦臺中央,瞧見諸葛峴被拘在角落,雙目瞪視四員外,幾步上前替他松綁,見機把塞住諸葛峴嘴巴的面巾拔了,笑道:“六老太爺?shù)赂咄?,是嫡派長房山字輩唯一長者,擁有商號一成股份之多,闔族再無人比他更有資格表決了?!?p> 諸葛峴清一清嗓子,大聲道:“還有全村的大姑娘小媳婦,老太太,小大姐,也很應(yīng)該參加表決,沒有全村的老少娘們給大家燒飯洗衣裳種莊稼,咱們村子還開得成商號嗎?”
臺下眾漢子哄笑一片。
三員外見小孩兒跟他歪纏,氣極道:“胡說八道,如此胡鬧?!?p> 他今天糾集眾人發(fā)難,是個絕好的機會,一鼓作氣方能取勝,如若對方胡攪蠻纏,被他們拖過今夜,少不得部分族老在嫡派長房的積威之下,會選擇重新做縮頭烏龜。
諸葛峴狡黠一笑,道:“三兄既然不同意,那說說你的高見呢?”
三員外皺眉道:“咱們諸葛家,是武侯的后裔,歷代宗長都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觀星布陣無所不精,自然是能者居之,怎能由目不識丁的匹夫和無知婦人來決定?!?p> “好,三兄說得對,諸葛家的宗長應(yīng)由能者居之,那便要觀星奪帥!”諸葛峴帶頭拍手鼓掌。
八卦臺下噪聲如雷“觀星奪帥”“觀星奪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