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山,早春。
年輕的黃鶴道人在山間巖石上吐納已足有一個時辰,左手食指與右手中指握成天仙訣,是他們這一宗派修行練氣的無上法門。
其時星河寥落,長夜將曙,山林間溪流潺潺,響起悅耳美妙的音節(jié),如果輕輕嗅一下,會發(fā)現(xiàn)四處彌漫著好聞的氣味—香草的清芬。
天都山的草葉黃了又綠,山花開了又凋謝,黃鶴道人一概無知無覺,他追求金丹大道之心至堅,日日勤修,從無停輟。
天都觀中,年逾五旬的掌教真人元陽道長輾轉(zhuǎn)反側(cè),這一夜,他都不曾合過眼。簾外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如此來回兩三次,元陽道長只得睜開雙眼,問道:“有什么事?”
一名小道童細(xì)步趨前,恭恭敬敬地稟告道:“真人,是青陽師叔求見。”
元陽道長皺眉道:“讓他進(jìn)來,哦不,請他去觀星臺稍候?!?p> 露重更深,元陽道長披上鶴氅,行走過曲曲折折的回廊,緩步登上觀星臺的一步步長階。
長河漸落,曉星下沉,
明滅的天幕下,燭火閃爍中只見高臺上獨(dú)立一人,他的眼睛熠熠生輝,仿佛能勾魂攝魄一般。
“師兄請看,紫微暗淡,西南孤星獨(dú)放光芒,世間將有翻天覆地的巨變,師兄今日作個決斷吧?!?p> “師兄,你我少年學(xué)道之時,天都宗是何等赫赫威名,而今,天都宗又是個甚么樣光景?”
元陽道長抬頭仰望蒼穹,默然良久,眸光流露出熾熱,猛然一頓足,點(diǎn)頭道:“就按你說得辦?!?p> 小道童玄鸛找到黃鶴道人時,金烏初升,紅霞翻滾,峰巒籠罩在曦曦然的光影之下。
“掌教真人今日出關(guān),在沖霄殿聚集弟子,請五師兄快快前去?!毙X說罷躬身一禮。
黃鶴從冥思中醒來,耳邊傳來天都山主峰飄過來的玉笛聲,天都觀一向用笛聲來召集弟子,是自己導(dǎo)氣吐納太過專注,以至于充耳不聞。想到這里,略有些歉意,從大石頭上飛身而下,朝玄鸛拱手道:“有勞小師弟特地走一趟。”
玄鸛微微點(diǎn)頭,匆匆向別處而去。
黃鶴從小就在天都山諸峰漫山遍野游蕩,主峰那般高聳入云的高山,在他眼里不過等閑,數(shù)盞茶的功夫,也就趕到了天都觀內(nèi)沖霄殿。
黃鶴到達(dá)時,只見諸位師兄弟三三兩兩竊竊私語,他生性寡淡,并不與他人親密無間,見狀雖有些納罕,卻只側(cè)立殿內(nèi)并不多語。
未過幾時,掌門師尊元陽真人飄然而至,在道童的引領(lǐng)下坐了沖霄殿的主位。
他身后跟隨著一個玄色長袍的道長,聽說這便是元陽真人唯一的師弟青陽道長。年紀(jì)比真人輕得多,相貌清癯出塵得很,以黃鶴有限的閱歷來看,說是仙風(fēng)道骨也不為過。
元陽真人端坐著,用一種威嚴(yán)的語氣說道:“近來本座閉關(guān)修煉了很久,獲益匪淺。今日出關(guān),有一件大事要宣布,哦,讓我先考??夹D銈兊膭πg(shù),有沒有勤加修習(xí)。”
天都宗除卻學(xué)習(xí)玄門典籍,修習(xí)吐納導(dǎo)氣,傳家的本領(lǐng)乃是天都十八式劍招,招招精妙,天下鮮有敵者。
一時間殿內(nèi)清鋒閃耀,不多時便陸續(xù)決出勝負(fù)。十三名入室弟子,除小師弟玄鸛年齡幼小,不參與對決,取勝的是大師兄、四師兄、七師弟、十師弟、十一師弟。
黃鶴自幼練劍,天都十八式嫻熟無比,用功且勤,身形又敏捷,不出所料,在與六師弟的對陣中勝出。
元陽真人命贏家站在青陽道長一邊,捋捋胡須笑道:“師弟,你瞧這六個弟子的材質(zhì)可還湊合?”
青陽道長微微頷首,道:“師兄調(diào)教弟子的手段,自然是高明至極的,足以當(dāng)?shù)闷鹌咝钦嫦申??!?p> “七星真仙陣?!北姷茏右黄@愕聲,勝出的幾人則面露喜色。
天都宗的典籍載有記錄,這是一種極厲害的陣法,本門真正能練成的人寥寥無幾,近代以來,能有資格練此劍陣,亦是難得的殊榮。
元陽真人回到主位上坐下,擺手讓眾人稍安勿躁,緩緩說道:“上古商紂王荒淫無道,我道門中,截教助紂為虐,闡教應(yīng)天承命相助周武王,得以登上封神榜為正仙。當(dāng)今帝星昏聵無能,正一派道士禍亂朝堂,殘害黎民,實(shí)為妖道。豫章王乃是位賢王,意欲清君之側(cè),為國除害。我天都宗身為玄門正統(tǒng),勢不能袖手旁觀,今日起由青陽道長教習(xí)你六人七星真仙陣,練成之日,下山襄助豫章斬妖除魔、匡扶大道?!?p> 元陽真人將佩劍高舉過頂,凜然道:“天都宗,玄門正宗,匡扶大道?!?p> 門下弟子十余人,受到感染群情激動,紛紛高呼:“天都宗,玄門正宗,匡扶大道。”
黃鶴自幼出家修道,于世情幾乎一無所知,聽聞他師兄弟六人練成七星真仙陣就要下山,不由踟躕萬分。待眾人歡呼雷動之聲漸弱,他猶猶豫豫出列,向元陽真人施禮,稟道:“真人。。。。。?!?p> 剛開了個頭,心下忐忑不已,沒有勇氣繼續(xù)說下去。
元陽真人深知黃鶴性情,朝他溫和笑道:“黃鶴,想必你這孩子是不愿下山?”
黃鶴被說中心事,低下頭來不敢看真人。
元陽真人起身踱步到黃鶴跟前,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一意向道,心志誠志堅,為師最明白不過??赡阌袥]有想過,普天之下,四海之內(nèi),修道之士不知凡幾,而得登仙榜的卻寥寥無幾,這是為何?”
黃鶴一怔,不知怎么回答。
但見元陽真人繼續(xù)說道:“得道成仙,非有大功德不行。黃鶴,你苦修足矣,尚缺塵世的歷練,機(jī)緣一到,積下大功德,位列仙班,亦是有可能的?!?p> 這一番話,如同醍醐灌頂,讓黃鶴甚為信服,起身下拜真人。
即日起,青陽道長在后山日夜操練這六名弟子,連同他自己,結(jié)成七星真仙陣。
所幸這六名弟子修習(xí)劍術(shù)時日已久,稍加點(diǎn)撥,便脫胎換骨,便是七星真仙陣這樣高妙繁瑣的陣法,用了七日,也便小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