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沉沉得暗了下去,遠遠的燈光閃爍,映照在黃云臺的眼眸中,如火,如冰,燃燒著,他閉上眼睛一動不動,悵立良久,再睜開眼睛時,雙目帶著瑩光。
“小王,我說一個悲慘的故事給你聽?!?p> 有一個人叫黃鶴,從小學道,拜在天都山元陽真人的門下。
他修道志堅,不問世事,會一點吐納氣功,練幾招天都山的劍術,平素只和師兄弟們過招,也不知道自己能算幾流劍客。
在一個春日,元陽真人的師弟青陽道長上了天都山,選拔了六個師兄弟,傳授給他們天都宗的無上劍陣-七星真仙陣,同青陽道長自己結(jié)成七星真仙,這個劍陣,連元陽掌教真人都抵擋不了一刻鐘。
因為天子無道,寵幸奸佞,青陽道長把黃鶴師兄弟六個人帶下山,去輔佐豫章王清君側(cè)。
黃鶴他們到達豫章城的那天,恰是豫章王起兵祭天,七星真仙從天而降,神威凜凜,豫章王當即封青陽道長為國師。
黃鶴師兄弟住在豫章王的迎賓館里,認識了畫師父子,聽說豫章王要給當今天子進獻九個美人,黃鶴心里覺得不踏實。
再過幾天,黃鶴聽迎賓園的侍女閑話,說豫章王已經(jīng)揮師東下,舟師一路勢如破竹,攻克了安慶,直逼南京,在安慶立了年號,分封了左右丞相,直等破了南京就要登基稱帝。
黃鶴再不通世事,也知道豫章王要謀反,他馬上去找大師兄,可等到天快黑也找不到大師兄。他回到客舍,把自己的行李歸置歸置,理成一個包袱,天已經(jīng)黑了,過了出城的時刻,他只能等到明天。
這一夜,流星烽火,是屠戮的一夜。
半夜里,豫章王府開始起火,緊接著朝廷的神武將軍麾下包圍迎賓館,捉拿逆黨。
黃鶴亂中出錯,把腿摔傷了,躲在假山石下,眼睜睜看著軍漢們把除了大師兄外的其余四位師兄弟當場殺死。
東方天際露出魚肚白,馬上就會天亮,黃鶴心中忐忑,不知道那隊軍漢會不會去而復返。有個少年,從暗處躥出來,將黃鶴拖到假山洞里面。
這個少年是畫師的兒子大郎,半夜亂起之時,他與畫師失散了,迎賓館中到處都是死人,他不知如何是好,低低抽泣。
黃鶴平日里每天都在迎賓館的北苑練吐納,他看見過花匠劃著船給湖岸兩側(cè)的花木修剪,湖水是連通著外面的。
大郎攙著黃鶴,找到了花匠的小船,天光大亮前悄悄搖出了迎賓館北苑,他們不敢上岸,就停泊在岸邊樹木茂盛的林子旁。黃鶴和大郎的行李都沒有丟,黃鶴的包裹里有干糧,他們渴了喝一口湖水,餓了吃一塊糕餅。
過了兩三天,黃鶴的腿利索了,他們上岸跟在一群腳夫模樣的人后面,聽腳夫們在說,大前日半夜,朝廷的官兵包圍了豫章城,說豫章王已經(jīng)在安慶被神武將軍活捉,豫章王正妃婁娘娘在王府自焚,王府燒成了一片瓦礫。
腳夫們指著身后的迎賓館,說里面的人,除了宮娥宮婢,全都以謀逆的罪名殺了,血流成河。
黃鶴與大郎嚇得臉無人色,只聽腳夫中的一個人說,婁娘娘的父親是神武將軍的先生,婁娘娘臨死之前替全城百姓求情,請神武將軍放百姓一條生路,因此,這幾日豫章城還能出入,他們要趕著出城,去鄉(xiāng)下躲一陣,要是神武將軍回了京,但凡調(diào)防一個暴虐點的,黎民百姓都得困餓而死。
黃鶴和大郎決定馬上跟著這群人出城,他們現(xiàn)在蓬頭垢面的,和這群腳夫的樣子也差不多,竟被他們輕易混出了城門。
黃鶴要回天都山,大郎無處可去,便追隨他去天都山。
他們身上有盤纏,此際兵荒馬亂的,人人都在逃難,哪里買得到食物,他們有時在地里偷個瓜,有時偷把菜,在朝廷軍隊和豫章王軍隊輪番蹂躪過的土地上饑一頓飽一頓。
直到遇到一群難民,扶老攜幼,帶的財物不少,他二人年輕力壯,替這群難民做挑夫。
相處得久了,才知道這群難民原來是白鳶教的教眾,白鳶教教主與豫章王約為兄弟,互為掎角之勢舉事,不想豫章王已經(jīng)被朝廷活捉,白鳶教教主倉促起事,占了幾個縣城,這幾個教眾見勢不妙,趕緊出門投親靠友。
這群教眾很友善,分別時又贈了些干糧給他們,靠著這些干糧,黃鶴與大郎走到了天都山腳下。
天都山下的草木不復離去前的生機勃勃,茂盛蔥郁,黃鶴心中疑惑,還沒有到秋天,何以凋零如此。
上山的路還很遠,黃鶴先去山下的大水潭邊,喝飽了山泉,蓄了蓄力,只見有個破衣爛衫的牧童,在譚邊放牛。
黃鶴定睛一看,竟是小師弟玄鸛,玄鸛亦認出了黃鶴,倆人抱頭痛哭。
玄鸛說,天都山主峰上的宮觀樓閣,都已經(jīng)被官府放一把火燒光,掌教元陽真人跳了崖,師兄弟們死的死,逃的逃,玄鸛年紀小,被山下的鄉(xiāng)農(nóng)所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