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太醫(yī)
他一身靛藍色衣袍,是上好的料子,領口袖口都鑲繡著銀絲邊流云紋,墨發(fā)束冠,腰系玉帶,舉手投足間是意氣風發(fā)的貴公子模樣。
與在天境時高高在上的他相比,此時他眉眼含笑,仔細地聽著身側的女子說著話,眼神溫良和善,顯得好相與很多。
“他們不會以為我兄長要死了吧?居然還笑得出來!”
一旁的北溟瑤瞪著緩步走來的兩人,冷颼颼地暗罵一聲。
天下初定,正是百廢待興的時候,國君卻在一夜之間危在旦夕,出了這么大的事,他們似乎一點也不著急。
按如今的境況,他這皇位怕是不少人虎視眈眈著。
奚岄未答,只忽然垂下眸,掃視一眼地上還睡得七倒八歪的太醫(yī)們,若有所思道:“你說——我的醫(yī)術,夠不夠格做這人間的太醫(yī)?”
北溟瑤一時沒反應過來她在說什么,腦子轉了幾轉,也明白過來:
“這是個主意!如此一來,就能光明正大地看著人,以免他一不留神又死了——”
“是這個道理。”她彎唇一笑。
四周嘈雜起來,方才的那一行人已經(jīng)過來了,兩個主子氣定神閑地站定,身邊的宮人被驅使著,一個個地將地上的太醫(yī)們喊醒。
他們一整夜沒合眼,現(xiàn)在哪怕是困得頭昏腦脹,看到眼前這兩位困意也頓時消了大半,很快整整齊齊地跪成一排,年輕的幾個嚇得不敢抬頭。
“所以我們……”她轉頭,話頭剛起,只一眨眼的功夫,身側的人就沒了影子。
再定睛一看,幾個低頭瑟瑟發(fā)抖跪在一起的年輕太醫(yī)里,多了個裝模作樣的。
“不是……你?”她扶額,欲言又止。
北溟瑤倒是高興得很,療愈術不行,她的易容術可是拿得出手的,偷偷給使了個眼神,示意她一起。
凡人聽不見她們說話,于是她徑直走到北溟瑤跟前,無奈搖了搖頭:
“太醫(yī)院的每個人都是記錄在冊的,你這樣憑空出現(xiàn),混不進去不說,估計得把這些凡人嚇得夠嗆?!?p> 顯而易見,眼前這幾位太醫(yī)經(jīng)過昨夜這一遭,估計很快就得退位換人了,現(xiàn)在跟著他們一起,那無疑是去背鍋的,她才不會這么干。
如果要堂堂正正留在這里,那就得走流程,通過太醫(yī)院的選拔考核,日后才能出入自由,憑她在天境都無人能及的醫(yī)術,在凡間肯定也是易如反掌,何必要偷偷摸摸的。
她一句話點醒,北溟瑤欲哭無淚,奈何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抽不開身了,把頭埋得更低,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好在大家都為自己的性命能否保住而惶惶不安,壓根沒人注意多出的她。
“你來說——”
剛才的貴女此時斂起笑意,端出架子來,嗓音稚嫩但氣勢卻絲毫不弱,一看就是從小就養(yǎng)尊處優(yōu)養(yǎng)出來的本事。
她指著年紀最大,頭發(fā)花白的老太醫(yī),冷聲質問:
“你說說我帝兄究竟如何了?從昨夜到今晨,為何一點消息都沒有,反倒看見你們在此處呼呼大睡?”
老太醫(yī)一夜沒睡好,氣色差得很,面對這么個刁蠻的指著自己大呼小叫,他也只是敢怒不敢言,擦了把汗恭敬道:
“回稟長公主,君上他……不愿見下官等人,我們只好奉命守在這宮門之外,由何統(tǒng)領將藥端進去,后半夜里,何統(tǒng)領告知我們在此處待命,其余的——恕下官不知?!?p> 地上那幾個燒穿了的藥爐子還沒來得及收拾,明晃晃地堆著,貴女看也沒看一眼,毫不關心這些,掃視一圈其他人,繼續(xù)追問:“他不知道,那你們說,我帝兄如何了?”
明明是著急關切的樣子,她眼中卻一絲溫度也沒有,秀美的容顏此時仍舊不失端莊,似乎只想從對方口中聽到她期望的那個結果。
看來,這兩個的確什么都不知道。
北溟熠這個皇帝疑心重得很,昨夜除了守在殿門外的那個蒙面侍衛(wèi),他似乎誰也不信,將所有消息都封鎖了。
奚岄在旁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很快明白過來,心下也有了隱隱的猜測。
她又重新看了幾眼這模樣可人的小姑娘,剛才聽老太醫(yī)稱她長公主,怪不得才這點年紀,就這樣懂得以身份地位壓人。
“雨嫽,不可無禮?!?p> 這一聲打破僵局,奚岄轉眸,看向那個也稱得上是老朋友的人。
蒼梧忽然開口道,與這刁蠻公主的疾言厲色相比,他顯得很恭順謙和:“劉太醫(yī),久聞大名?!?p> 他方才沉默了良久,此時說著,才上前幾步,作勢要扶著老太醫(yī)站起來,老人家見狀趕忙自己掙扎著爬了起來,連連擺手。
他見狀,收回本就沒伸出去的手,也不在意:“劉太醫(yī),您可是大升千年一遇的神醫(yī),本王從前在故土時,就常常聽聞您的名號。
相必這次,君上的傷對您來說,也是不在話下的吧?”
這話一出,老太醫(yī)的汗流得更厲害了,清晨的日頭不大,他眼睛一閉干脆暈了過去。
“來人,把他潑醒吧。”長公主眼睛都未眨,習慣性地指使下人。
這些宮人都是從俞莎國跟來的,自小便伺候她,沒人敢違背她的話,于是真的有人去提了桶水,打算直接澆在老太醫(yī)的腦袋上。
好在有人及時奪走了宮人手中的水桶,砰地一聲放回地上,這一聲引得北溟瑤下意識地抬起了頭,循聲看去,一高大的男子拱了拱手,聲音還是冷冷淡淡的:
“奉君上口諭,請二位離開。”
有人果然驚訝得很:“什么?他還……”
“得知君上安然無恙,臣便安心了。”蒼梧瞥了她一眼,將她的話打斷,轉頭臉色陰沉了些,又帶著一行人走了。
人走遠,余下的人松了一口氣,重新癱倒在地上,只有北溟瑤一人看上去氣色好得很。
被稱作何統(tǒng)領的男子掃視一眼眾人,面罩之上冷列的雙眼,似乎在掃過她時停了停,又很快轉身走進殿內去。
他已經(jīng)醒了嗎?
奚岄心下疑惑,抬腳也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