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何必染紅塵

　　肖衡乖巧點頭離開，大概半個時辰后才去而復(fù)返，一進屋就告訴謝寰藥到處都沒有找見璇湖的蹤影。

　　看肖衡沮喪的垂著頭，謝寰藥安撫了一番便讓其出去玩了。

　　喝了藥謝寰藥總有些昏昏欲睡之感，聞著屋內(nèi)寧神靜心的梵香，想著一些心事的她不知不覺就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敞開的軒窗外春意如畫，陣陣清風(fēng)吹拂著開在枝頭欲落未落的梨花，一些花瓣絮絮落下霎時間便如雪飄人間，只是那樣的美景無人欣賞。

　　璇湖依然是一襲淄衣外覆白袍手持念珠，他外出而歸于傍晚時分出現(xiàn)在謝寰藥住所門前。梨花潔白的花瓣有一些飄落在他光潔的頭上，而后又墜在他寬闊的肩上。

　　安靜的立在階下，他望著那緊閉的屋門不知在想些什么，沒多時才又低下頭看了眼自己右手心里握著的幾枝胭脂梅，如他這樣的僧侶該一心修行悟道念佛才是，可他偏要摘取顏色沾染紅塵。往前也許就是深淵，可他甘心沉淪。璇湖忽而抿唇輕笑，心道。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yīng)作如是觀……”

　　在他拾級而上推開木門緩步踏入屋中的那一刻，他嘴角的笑意才慢慢隱去，只那一雙深若碧湖幽潭的眼眸里一抹輕嘲卻是不曾散去。

　　謝寰藥隱約聽到一陣鐘鳴之聲，而后悠悠轉(zhuǎn)醒，當(dāng)察覺到屋內(nèi)有人進入時下意識便提起了一顆心，當(dāng)看到坐在榻邊的是一直沒有露面的璇湖時，她心中的警惕之意才漸漸開始松懈了幾分。

　　心下狐疑璇湖的突然到來，也懊惱自己的警覺性不堪一擊，平復(fù)好心緒的她將視線轉(zhuǎn)向屋內(nèi)才發(fā)現(xiàn)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因還沒有掌燈，謝寰藥仔細(xì)分辨也無法看清楚對方臉上的表情。

　　“給你的，今日出門采藥，見這梅開在山頭格外爛漫嬌艷，便折了幾枝回來。想著也許你會喜歡?！?p>　　說著便將那新折的梅輕輕放在謝寰藥床頭，而后抬起眸靜靜地注視著她。

　　胭紅色的梅襯著謝寰藥玉白病弱的臉，令其明麗出塵的容顏多了些生動和嫵媚，像是窺見了稀世珍寶又像是乍見的渴望，璇湖抬起手在靠近謝寰藥面頰咫尺之遙陡然停駐，于虛空中輕輕一握后又收了回去。

　　鼻端全是梅花的芬芳與淡香，雖不解璇湖方才的舉動，也不知其為何要送她梅，本著禮貌和受其照拂和治療的恩情，謝寰藥輕聲道了句謝。

　　說完謝她便想到自己最關(guān)心的事情，能解答她所有疑惑的人已經(jīng)出現(xiàn)，她得問明白才是。

　　將那日同劉鏡生死對決和最后司墨的現(xiàn)身大致提了下，謝寰藥則問起司墨和劉鏡的下落，及自己昏迷之后發(fā)生過的事來。

　　璇湖并沒有隱瞞，對她問起的都以簡潔清晰的言辭回答的十分詳細(xì)。

　　知道了來龍去脈，謝寰藥按下心中懷疑，也對璇湖多了些忌憚。雖依璇湖之言司墨當(dāng)日為救劉鏡將她暫時托付給他，而他之所以出現(xiàn)則是因不放心她獨自一人，擔(dān)心她可能會遇見危險。

　　可到底這些都是璇湖一面之詞，她不得不有所保留，何況眼前人給她的感覺卻與從前有些不同。

　　“此處可是某處廟宇?！敝x寰藥不經(jīng)意問道。

　　璇湖聞言只是頷首。

　　“我總覺得使不上勁兒，沒有力氣，不知還要多久我這傷才能完好?！?p>　　謝寰藥確實不太適應(yīng)行動遲緩，大半時光躺在床榻之上度過，無法自由行動的日子。

　　璇湖聽她說完周身氣息攸然一沉，突然俯身牢牢鎖住謝寰藥因他欺身而近大睜著的眼睛。

　　“就這樣不好么?！?p>　　“你昏睡的那兩日，期間都是我在照顧你，你背上的刀傷深可見骨，若不用霸道些的藥你哪能如此輕松?，F(xiàn)在不過是行動上有些限制，至少感覺不到一點疼痛。你身上的傷疤我也全都看見了，那都是經(jīng)年之后留下的難以祛除的印記，你當(dāng)清楚有些傷生生痛著有多么難捱?！?p>　　“我只是想為你減輕疼痛，你不該高興嗎?！?p>　　若不是璇湖不帶半點情緒不見半分綺麗曖昧，他所說之言定會讓謝寰藥羞澀困窘難當(dāng)。耳際一熱，刻意忽略被璇湖見過自己身體的事實，她知道若一味糾結(jié)反而會陷入尷尬的境地，于是轉(zhuǎn)移話題。

　　“我竟昏睡過兩日，加上這又過了四天，不是整整耽擱了六日?！?p>　　謝寰藥暗自嘆了一口氣，很快又打起精神。

　　“謝你一番好心，可感覺不到疼痛也意味著我失去了自主行動的能力?！?p>　　“我這樣和廢人有什么區(qū)別。也許你覺得這樣于我沒什么不好，可我真的不習(xí)慣?！?p>　　“我很想知道自己到底何時才能恢復(fù)到和之前一樣?！?p>　　璇湖像是聽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陡然輕笑出聲。

　　“你知道此地是何處嗎。這里可是我精心挑選的一處足夠清凈的避世之所，這座古剎是我為你，為小啞巴，我們?nèi)藢さ降陌采碇?。我很大度地沒將廟里的其他人都趕走，全是因為知道你不會喜歡我那樣做?！?p>　　“以后你就永遠(yuǎn)都留在這里吧，沒有我允許你哪里都去不得?！?p>　　“我得讓你明白有些事不是你能左右的，當(dāng)你出現(xiàn)在我眼前的時候，你就再也不能說走就走了。”

　　面前男子渾身散發(fā)著極具侵略性的危險氣息。謝寰藥敏銳的直覺讓她不由向后移動著身體，與之拉開距離。電光火石間一個念頭自謝寰藥腦海一閃而過。

　　“你不是璇湖，你是誰……”

　　將謝寰藥戒備的語氣聽在耳中，璇湖悠悠然直起身，已是一派莊嚴(yán)圣潔之相，仿佛方才輕聲細(xì)語般的呢喃不過幻夢一場。

　　謝寰藥支撐著身體坐起身，看著背光處璇湖身形的輪廓，無聲與其對峙。

　　璇湖默默看了她一會兒，轉(zhuǎn)過身去背對著她。

　　“你不是早就猜到了，我是法境，是受慕容遣之令前來阻截你的其中一人?？晌乙彩氰?，一縷游離于塵世的孤魂?！?p>　　“我原本只是被父母，恩師，被佛門拋棄的法境，身無長物，雙手染血，既不容于世也不屑這塵世?？赡愠霈F(xiàn)了，一切都已不同。你是我尋覓終遇的知音，只有你懂我曲中意，能和我心中曲。我當(dāng)然要抓住你，留你在側(cè)?！?p>　　“你是我見過的除了梅花之外的另一種顏色，如此動人心魄。緋衣，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自己舍不得放走你時，就下定決心要將你留在我身邊。所以今后你就留在這里吧?！?p>　　“我從未如此過，從未如此想要留住什么，擁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