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欽側身躺著,一雙眼睛似不知疲倦注視著屏風那一頭。他知道自己對當初謝寰藥留下書信一封離開他的事仍舊深刻,他怕現(xiàn)在的一切只是一場夢,等他醒來謝寰藥已經不在,他也不知該去何處尋她,所以他無法真的安心睡下。
“明玉郎,你還沒睡嗎。”
謝遙寰試探著喚了一聲。
沒料到屏風另一頭的人也還沒睡,怔忡片刻的謝欽立即出聲回應。
“阿姊怎么也沒睡,是不是身體難受,哪里不舒服,還是不習慣所以睡不著?!?p> 謝寰藥忍耐著排山倒海的蝕骨之痛,緊抿著雙唇暗暗調息一了番,語氣平和道。
“沒有哪里不舒服,你不必擔心。許是有點不習慣吧。”
“明玉郎又為何沒有睡著,是不是頭回要在躺椅上睡一晚上十分不適應,才睡不著的。”
謝寰藥心想著謝欽過慣錦衣玉食自是不太習慣,所以十分理解,因而語氣里也帶了些溫柔的意味。
“你跟著我可不就要時常受罪了么?!?p> 謝欽明白謝寰藥的想法,也不愿對方多想于是不緊不慢輕快道:“阿姊太小看明玉郎了,明玉郎什么樣的日子都過得,畢竟我可是先生教出來的弟子?!?p> “之所以一時半會兒睡不著是因為阿姊在我身邊,我和你多年未見,而今重逢難免心中歡喜,歡喜之情太濃一上頭就有幾分興奮。阿姊可別笑話我?!?p> 謝寰藥倒是沒有笑他的心思,內心里有些觸動卻是真的。她也想傾訴幾句衷腸奈何蠱毒突然發(fā)作,此刻全身刺痛非常。那痛仿佛是有無數(shù)小蟲子在她血脈之中橫沖直撞啃噬鉆咬,說是讓人痛得死去活來也不為過,可她不愿讓謝欽察覺白叫對方擔心,就咬著下唇暗自忍耐著,因為實在太過疼痛,謝寰藥忍耐著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一絲異樣。
“別想那么多了,快些睡吧,明日我們早些出發(fā)?!?p> 說完再未出聲似乎真的要睡了,只謝寰藥自己清楚蠱毒若不平息她是無法入睡的。這夜對她而言極難熬也極漫長。
“阿姊,你的呼吸有些急,真的沒有哪里不舒服嗎。”
謝欽眼底染上一點凝重之色,不確定的問出聲,只他等了會兒也未等到謝寰藥回應,不放心的他意識到了什么也來不及多想便起身繞過屏風走到木榻邊,焦急的看著背向他已蜷縮著的身影。
“阿姊?!?p> 謝欽喚了一聲。
回應他的只有謝寰藥略顯沉重窒澀的呼吸,謝欽心中大驚,當即傾身向前將謝寰藥托起,只他觸手而去一片冰涼滿手濕意,靠在他懷里的已成了個冰做的人,月光下現(xiàn)出謝寰藥白得不見半點生氣的面龐,那浸著汗水已然濕透的發(fā)貼在她臉頰兩側顯得尤為易碎而脆弱。
謝欽心知情況嚴重,顧不上去想其他,只一把將輕顫著身體儼然已經失去意識的謝寰藥摟在兩臂之間,一顆心疼得無以復加。
“阿姊,你不要嚇我好不好……”
一邊說著又盡量讓自己保持冷靜,勉強鎮(zhèn)定的他立即從袖中拿出一個瓷瓶,倒出一顆藥丸送入謝遙寰口中讓其咽下,待謝寰藥將要服下便又輕哄一般安撫。
“你如果疼就喊出來,不要強自苦撐。”
“你居然還想著瞞我,如果我沒發(fā)覺,你是不是就準備生生忍一晚?!?p> 謝寰藥已痛到麻木,但不是完全沒有意識,她知道自己正靠在一個安全可靠的懷抱里,也能聽清謝欽的話。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流淚,心里為何酸酸的又感動莫明,也許是這么些年來她一直自立自強再難過也自己抗下,從未有誰像謝欽一般這樣在意她,讓她仿佛置身于明媚溫柔的春日,就連全身鉆心蝕骨的疼痛也變得沒那么難以承受了。世上有這樣一心一意待她好的人,她只想將其抓住,這份好如此珍貴她不舍得放手。
后半夜的時候謝寰藥才精疲力竭地慢慢睡了過去,謝欽看到這才安下心,可依舊保持著擁著她的姿勢一直沒有將其放開。
謝欽滿心心疼生怕自己一個大意謝寰藥又會如何,人在他眼前好好的他才能安心,就這樣守護著她他愿意,只要謝寰藥能睡得安穩(wěn)他愿守她至天明。
清晨第一縷陽光從那不大的窗子漏下幾線光亮,不僅照亮了狹小的屋子,更將靠在謝欽膝上睡著的人喚醒。
謝寰藥長睫微顫緩緩睜開雙眼,就見謝欽正一臉專注地看著她。
“阿姊,你醒了?!?p> 謝欽心中長舒一口氣,見謝寰藥沒有任何不適的癥狀,眼里才有了一點笑意。
“要起身嗎,還是想再睡一會兒?!?p> 謝寰藥已經逐漸清醒,憶起昨夜情景,而自己此時仍枕在謝欽膝上,想到謝欽就那樣不眠不休守了她一夜,再看他眼下淡淡青影,心里一時就格外心疼起謝欽來。
“傻瓜,你一晚都沒有休息,難道不累嗎。”
說著便從謝欽膝上起身,坐在榻上略帶嗔意又不乏關切地看著搖頭說不覺得累的少年郎君。
“我已經好多了,你快點躺下休息會兒,我們遲點啟程也不打緊。”
謝寰藥往一邊挪開,騰出大塊空間來讓謝欽躺下休息,謝欽見此先是說了不必,而后又莫明不好意思地忙從榻邊站起身來支支吾吾道。
“阿姊,眼下天已大亮,我若賴在榻上睡覺實在不像樣子。便是阿公和婆婆知曉也定會笑話我?!?p> 謝欽的反應一下就逗樂了已恢復大半元氣的謝寰藥,謝寰藥眼眸一轉隨即故意加重了語氣。
“方才你明明還問過我要不要再睡一會兒的,那我真要賴在榻上不起身是不是也很不像樣子。”
“要我看明玉郎說話前后矛盾,讓人以后都不曉得該聽哪句才好了。”
聽謝寰藥說的認真似乎還在思考,沉不住氣的謝欽立即就不淡定了。
“阿姊你,你故意曲解我的話?!?p> “阿姊身為女兒家,本該嬌寵著,我是男兒,這哪里一樣。男兒行走天地之間吃苦受累不值一提??砂㈡⒉煌㈡⒃谖倚睦锞驮摫蝗苏鋹厶巯?,過那種隨心所欲的日子。就算每日里睡到日上三竿也沒關系,只要你快活舒心就成?!?p> “明玉郎要盡自己所能讓阿姊過得開心,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