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相逢在夢境

　　方勵一愣，先上前把徐淳扶了起來。才緩緩說道：“這貴州總兵毛榮太過心狠手辣，居然怕你走漏了消息，要殺你滅口！這也怪不得你?！?p>　　方勵頓了頓，轉(zhuǎn)頭看了看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方元芷，組織了一下措辭才道：“元芷突遭大難，此時談?wù)摶槭聻闀r尚早。徐公子還請有些耐心?！?p>　　倒是沒有一口回絕。

　　徐淳悔恨不已。若非當(dāng)初他亮明兵部武選司主事的身份去找貴州總兵官毛榮，也不至于被毛榮惦記上，在用兵出事后擔(dān)心他走漏了消息，派人過來截殺他。

　　反而是已經(jīng)落魄的方家，毛榮沒怎么管。方家在貴州本就底子不干凈，捅出去，方家自己也得吃瓜落兒。

　　只要此事捅不到天子面前，毛榮就不怎么害怕，能兜得住。

　　他們毛家作為投靠過來的蒙人典范，一向是朝廷樹立的標桿，目的在于給那些有意投靠大明王朝的周邊勢力立個模范，所以除非謀反，皇帝不會對他家下狠手。

　　兩天后，方元芷身體的流血已經(jīng)止住了。除了身體失血過多、有些虛弱之外，其他的倒還好。

　　只是精神狀態(tài)抑郁，成日端詳那幾件內(nèi)衣，還有偶爾撫摸那根已經(jīng)有些生銹的鐵制槍。

　　方勵再來看方元芷，欲言又止。

　　方元芷主動開口了：“爹，你先走吧，我沒事。養(yǎng)養(yǎng)就好了?！?p>　　方勵的假期有限，若不能及時趕回去，很可能要挨批評，甚至丟了官職。

　　方勵搖頭道：“我得帶你一起走。再不能讓你一個人單獨走了！”

　　方元芷表情平靜地說：“您的假期快超標了，趕緊回去復(fù)職是正經(jīng)。我坐船走，順便也散散心，你留幾個人給我，不會有問題的?！?p>　　方勵嘆氣。

　　徐淳卻找到了方勵：“方大人，我護送元芷回京，您放心便是?！?p>　　方勵表情復(fù)雜地看著徐淳。他當(dāng)初因為嫌徐淳身邊不夠安全，拒絕了徐淳的求親。

　　如今徐淳跟他解釋了逐月盟的解散事宜，解決了他對徐淳的最大擔(dān)憂。

　　如今的方元芷，已經(jīng)是殘花敗柳，失了清白，又懷孕流過產(chǎn)。徐淳對此知之甚深居然還堅定地要求娶她，這讓方勵不得不動容。

　　只是如今方元芷對徐淳并不搭理，方勵也把握不住女兒的心思，此時又不好問她。

　　若是讓徐淳護送她回京，兩人多相處，培養(yǎng)一下感情，倒是件好事。

　　平心而論，方勵認為，徐淳除了身邊不夠安全之外，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別的不說，就他肯遠赴貴州只為元芷，在元芷遭遇大難后還不離不棄、一路護送，甚至誠心求娶，這份心胸，這份忠貞，實在令人欽佩！

　　方勵捫心自問，自己都未必做得到！

　　方勵思慮再三，還是把方元芷托付給了徐淳，自己則先行一步，走陸路騎馬回京。

　　至于徐淳的假期夠不夠，要不要急于返京這事，方勵認為這是徐淳需要考慮的。

　　如果徐淳認為京師的工作比方元芷更重要，他有什么理由把女兒嫁給他呢？

　　男人再好，若不能把妻兒家庭放在第一位，就不值得托付。

　　方元芷并非鐵石心腸。

　　等上了船，徐淳一直相隨左右，遣醫(yī)問藥，親自照顧飲食起居的時候，她還是有所動容。

　　自己老爹都先行一步回京了，他一個兵部小小主事，居然敢久不歸職？

　　徐淳并非話多之人，一連幾天，與方元芷也沒多說幾句話。

　　這天徐淳親眼看著方元芷喝完藥，正打算離開，方元芷還是忍不住說道：“你先回京吧，別耽誤了你的正事?！?p>　　徐淳心中一痛。

　　沉默半晌，他才說道：“你也是我的正事?！?p>　　方元芷坐在床邊，怔怔地看著徐淳。

　　如果他能早半年，不，早幾個月說這句話該多好啊。

　　或許她就會拼死反抗俊信的冒犯，即便那時就死了也無怨無悔。

　　或許她就不會把心給了俊信那個渣男。

　　過了一會兒，方元芷才回過神，低頭淺笑：“你現(xiàn)在說這話，已經(jīng)晚了?！?p>　　徐淳走近，蹲在她的面前，聲音低沉地說：“這事，我也有責(zé)任。如果當(dāng)初……”他說不下去了。

　　如果當(dāng)初求親時，他態(tài)度再堅定一些，或許他們已經(jīng)成親，方元芷此時正在徐家的宅子里替他養(yǎng)胎。

　　如果當(dāng)初攬月山莊見面的時候，他多對她安撫一句，或許她就不會遠走貴州。

　　如果當(dāng)初南山碼頭，他回應(yīng)了她的呼喚，她也不會那么傷心欲絕。

　　如果當(dāng)初在錢塘方家，他偷偷溜進她的閨房，跟她訴一訴相思之苦;如果當(dāng)初她去貴州前派人傳信給自己，自己及時給了她回信，勸她不要去;

　　這些施加在她身上的苦痛就不會發(fā)生。

　　是他的冷漠和視而不見，導(dǎo)致她一個弱質(zhì)女流傷心之余遠赴貴州。

　　是他自以為的對她好，是他以為她足夠堅強，沒有給予她足夠的關(guān)注和重視。

　　方元芷任由徐淳握著自己的手，蹲在自己面前一言不發(fā)。

　　她也實在沒什么話好說。

　　她的大多數(shù)精力，都花在了半夢半醒之間。

　　在那虛幻的夢里，她與俊信聊天，說話，吵架，甚至恩愛。

　　她夢見自己和俊信一起遨游云間，在彩云之顛嬉戲，他們又一起暢游水底，捉迷藏給對方驚喜。

　　甚至夢到兩人抓了一條魚烤著吃了。那魚的味道是焦香中還帶著些許腥味，和她第一次做魚的味道一致。

　　她清楚地記得，酷愛吃魚的她只動了那魚一筷子便再也吃不下，俊信反而津津有味地把整條魚都吃光了。

　　他對自己做的飯菜從不挑剔，偶爾咸得難以下咽的菜肴，他也只是一個人端起盤子包了圓，反而把好吃一點的菜不停夾到她碗里。

　　這個蠻子，才不講究什么食不言、寢不語，和她在一起想說什么就說什么，輕輕松松，自由自在。

　　徐淳走后，方元芷把俊信穿過的內(nèi)衣抱在自己懷里，閉上眼睛沉醉地又進入到幻夢里。

　　在那里，俊信沒有為了他的異族兄弟捐了自己的生命，而是和她親親熱熱、快快樂樂地過著簡單幸福的日子。

　　她不用提心吊膽擔(dān)心俊信不理他，也不用擔(dān)心其他一切事宜。

　　因為有俊信，其他的事情都有俊信幫她搞定。

　　她失去了俊信，可又沒失去他。

　　他以最美好的模樣，最完美的形象永遠活在了他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