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不醉不歸
如今他有了心儀之人,也肯娶妻,卻面臨了如此復(fù)雜棘手的局面。早知道會這樣,他就不火急火燎地扔出鹽政引線了。
他目光無奈地看向徐淳:“淳哥兒,你看呢?”
徐淳沒有說話。
徐溥說道:“淳哥兒,這事你考慮清楚。若是方姑娘對你真的情深意重,也不會等不起。”
這話深深刺痛了徐淳。他低頭不語。
他知道方元芷喜歡他,可對她卻沒什么信心。
自己的底氣也越來越不足。
在蘇州的時候,他縱然會因身份被人看輕不爽,還是自視甚高的。與知府等官員打交道,他都很有底氣,乃至有能力操縱人家的升遷調(diào)任。
進(jìn)了京城后,尤其是元芷對上會昌侯府、又入了宮以來,他越來越感覺自己弱小,有一種面對命運(yùn)的無力感。
京城里,一個權(quán)貴的風(fēng)吹草動,就能影響他和元芷的婚事,讓他以為原來板上釘釘?shù)氖鲁蔀椴豢赡堋?p> 方元芷又是個慣能惹事的,名聲爛極,美貌在外……
徐瑄看出了兒子的猶豫,當(dāng)機(jī)立斷:“時用,你在宮里有沒有人手,把這道圣旨還給方姑娘?”
時用是徐溥的字。
把圣旨還回去,也就是拒絕了圣旨賜婚。
至于承受違抗圣旨的罪責(zé),由方姑娘處理。憑她和皇帝的關(guān)系,既然能要來這道圣旨,估計也能處理好后續(xù)問題。
皇帝現(xiàn)在用他們江南派打擊外戚黨,不至于為此事和他們翻臉。
徐溥有些猶豫。他倒是有司禮監(jiān)的渠道,只是這種隱秘的事,讓外人知道終究不好。
徐溥立即有了主意:“不如把這道圣旨送給方家,讓他們想辦法還給方姑娘?”
徐淳卻拿了圣旨起身出門:“這事兒我自己處理?!?p> 他在街上茫然游蕩。
手里的布袋,裝的不是圣旨,而是他被踐踏的尊嚴(yán)。
接了圣旨,家族、自己、商閣老乃至方家都會有問題。
不接圣旨,他成了食言而肥的負(fù)心漢,要了人家姑娘的身子,卻寧可抗拒圣旨也不愿娶她。
他甚至惡毒地猜測,皇帝是不是知道自己會怎么選,特地給他出了道難題,從而徹底斬斷元芷和自己的情絲。
他倒是小瞧了那個年輕的皇帝了!
皇帝做了成全他人的好人,自己卻要在兩難之間抉擇!
他找到了方勵任職的濟(jì)陽衛(wèi),求見方勵。
方勵找了個營地外的小酒館,點了酒菜,和他邊喝邊聊。
兩人倒是都只寒暄了幾句,沒什么實質(zhì)性的話說。
直到徐淳把布袋子遞給了方勵。
方勵打開布袋看了圣旨之后,目光凌厲地盯向徐淳:“這,哪里來的?”
“元芷給的……”
方勵瞳孔一縮。
看來不是皇帝派內(nèi)侍來宣讀的了。
元芷上次哭著求不要和徐家結(jié)親,怎么又去求了這樣一道圣旨?
“徐公子,徐家是什么意見?”
徐淳痛苦地垂下眼皮。
方勵馬上明白了。
他連忙熱情地招呼徐淳:“淳老弟,喝酒喝酒!好久不見了!咱哥倆不醉不歸!”
他把徐淳灌得醉熏熏的,又命親兵在附近客棧找了個房間讓徐淳歇著醒酒,自己則忙不迭地進(jìn)城打探消息了。
通過御用監(jiān)監(jiān)丞龍閏這條渠道,倒是很快聯(lián)系上了方元芷。
方元芷問:“徐淳怎么說?”
龍閏答道:“聽勵老爺說,他什么都沒說,只是把圣旨給了勵老爺?!?p> 那就是婉拒了。
方元芷并不意外,只是說道:“龍伯伯,麻煩您跟我爹說,讓他把圣旨拿進(jìn)來給我就是。當(dāng)做沒這回事罷。”
龍閏目光微閃,勸諫道:“姑娘若是留在宮里,對方家倒是好事?!?p> 他也有一些消息渠道?;实蹖@位方姑娘的上心程度,都快趕上當(dāng)年的貴妃娘娘了。
“這是我爹說的?”
“不是不是,這是咱家的意思,勵老爺什么都沒說?!?p> “我說呢,我爹知道我是個惹事精,留在宮里只會給家里招大禍?!?p> 龍閏尷尬笑笑:“怎么會?姑娘入宮好幾個月了,一直平安順?biāo)?,哪里會招什么禍??p> 方元芷腹誹:那是朱見深護(hù)著自己。
因為自己,連錢太后身邊的左膀右臂都被罰了板子,誰還敢找自己麻煩?
圣旨拿回來后,方元芷讓梁芳幫她還給朱見深,她實在是沒臉去見他了。
方元芷在西內(nèi)磨蹭到天黑才回了文華殿。
朱見深卻依舊在辦公,見她回來,反而閑下來,讓人上了酒菜,帶著壓抑不住的笑意:“惆悵人對惆悵人,今日不醉不歸!”
方元芷強(qiáng)打起精神,禮貌性地問道:“九五至尊,哪里有什么惆悵事?”
朱見深滿飲一大杯,才說道:“上個月朕的弟弟妹妹們不停上奏折,要錢要米要地,朕不給吧,傷了情分;給吧,文臣們又上奏折勸諫個不停,不得已,有些地又還了回去,朕的臉都快被打腫了!”
方元芷知道他有些借機(jī)抱怨自己把圣旨還了回去,便笑道:“說到底還是皇上小氣不想給。要不然,把上奏折的打頓板子貶到外地不就得了?”
朱見深聽到這話,心里大大松了口氣。
他怕元芷想不開,才特地來一起喝酒勸諫,免得她黯然傷神。
如今她笑得出來,看來又恢復(fù)了那大大咧咧的樣子。
他笑道:“哪有那么容易?去年因為花燈節(jié)燈謎罵朕的那幾個翰林,還沒出發(fā)離京呢,就有人上奏折給他們求情了,朕只好讓他們?nèi)チ四暇┤温?。?p> “皇上這臉看來早就被打腫了!哈哈!”元芷笑得合不攏嘴。
“沒辦法!朕還得用這些敢說話的臣子。他們這么一折騰,求地求銀子的折子,朕就可以無可奈何地拒絕了。連朕的舅舅慶云伯求地,朕也得裝出非常為難的樣子,求了幾次才不得已與之。”
“壞人讓這些臣子當(dāng)了,皇上得了實惠,還慣會裝好人!”
兩人邊喝邊聊,喝了好幾壺酒。
朱見深抱怨無奈的政事,什么不下雨要齋戒做出一些示范性舉措,還有原來的致仕的尚書想復(fù)出,他還得找理由拒絕等。
方元芷則在朱見深隨意引的線頭下,把她和徐淳的情史一點點講了出來。
洪水滔天中的不離不棄、絕世相依,才惹得她對徐淳念念不忘。
失去俊信后的一路相伴照顧,才有了后來的身心托付。
“他于我,多次拯救我于危難。我于他,也是不同。時至今日,只能說有緣無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