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宜斗帳黃昏
內(nèi)侍們魚貫上飯菜。
朱見深側(cè)過身子,捏了捏她挺翹的鼻梁,打量她一番后認真道:“很有道理?!?p> 方元芷繃不住了,先撲哧笑出了聲。
朱見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用完膳不久,兩人便挽了手向?qū)嫷疃ィ瑤е鴰追中恼詹恍?,還有微不可察的迫切。
所謂小別勝新婚。
古詩有云:洞房深,門掩清潤芳晨。古鼎金爐,煙細細、飛起一縷輕云。羅綺嬌春。爭攏翠袖,笑語惹蘭芬。歌筵初罷,最宜斗帳黃昏。
天色黃昏的時候,兩人還在帳子里窩著。
方元芷去漱了口,又回到床上躺下。
朱見深面色慵懶而饜足,把方元芷擁入懷中,溫聲問道:“元芷,如果我死了,你會傷心嗎?”
方元芷頓了頓說道:“這得看情況。如果你是七老八十死在了床上,壽終正寢,有什么好傷心的?”
朱見深靜靜等著她說下去,方元芷卻不說了。
朱見深笑罵:“你這個沒良心的!”
似乎是為了把自己印進她心里,他又翻身口勿了上去。
錯過了晚膳的兩人只是用了些夜宵,疲極而眠。
第二天早上,朱見深依舊早早去上朝,方元芷拖著酸軟的身子去西內(nèi)。
一夜的紅燭昏羅帳,兩人都有許多離愁別緒傾訴,卻非言語所能表達。
兩人都知道,如今的溫馨猶如曇花,絢麗卻不能持久,所以彌足珍貴。他們都盡情表達,不想留下任何遺憾。
方元芷的這種感覺尤甚。
她昨天頭一回見他那樣高高在上,威嚴肅穆。
可與她相處時,他就卸下了所有偽裝,只留下個柔軟溫暖的里子,略微粘人,還帶著些許討好。
他待自己如此特別,獨一無二。
她一無所有,有什么能報答他的呢?
通往西內(nèi)的路上,有人擋住了她。
一身飛魚服,腰挎繡春刀,背影看著就很威武。
方元芷心頭一沉。
如今皇宮如此不安穩(wěn)了么?青天白日的就有人敢攔自己——正得寵的皇帝情婦?
這是要公然打皇帝的臉?
等來人轉(zhuǎn)過身,露出有些熟悉的眉眼時,方元芷半天才認了出來。
她猶疑不定地問:“是孫世子?”
眼前之人面貌俊朗,眼神清明,端莊神秀,與印象中微胖、眼神猥瑣飄忽的會昌侯世子孫璉判若兩人。
大半年不見,孫世子怎么像大變活人一樣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孫璉見她認出了自己,往前走了一步,目光炯炯:“方姑娘。我大哥他對方家有心結(jié),所作所為,還請姑娘見諒?!?p> 方元芷心里咯噔。
她瞪著孫璉,聲音急切凌厲:“孫瓚對方家做了什么?!”
孫璉微微驚訝。
他說道:“昨夜在城外,去外地赴任的方千戶一家遇到伏擊。在下無意間提前得知了伏擊消息,派了人去阻攔。
只是……方千戶身受重傷……不過暫時無生命危險?!?p> 方元芷身子晃了晃。
她得罪了會昌侯府,她自己沒什么事,報應(yīng)卻應(yīng)在了自己家人身上!
她憤怒地瞪向?qū)O璉。
就是這個始作俑者,讓自己和會昌侯府成了死敵!
孫璉愧疚地縮回了眼神:
“方姑娘,此事因我而起,孫璉難辭其咎。孫璉將盡最大能力保護方家平安。只是我浪蕩太久,實力有限,實在拼不過我大哥。
還請姑娘求一求宮中貴人,免得方家再遭毒手!”
方元芷冷笑:“孫世子倒是活得越來越有人樣了!”
方元芷帶著梁芳急匆匆轉(zhuǎn)身往回走。
孫璉看著她的背影消失,眼神復雜。
他雖是嫡子,可前面有兩個庶出卻能力突出、深受父親器重的兄長。
尤其是大哥孫瓚,早在景泰帝時期就嶄露頭角,成為了父親的心腹。
而他自幼被嬌寵,小小年紀就被孫太后定了世子之位。
可封世子的旨意下來那天,他卻不經(jīng)意間看到了大哥看自己的冰冷惡毒眼神。
他嚇得半死,后來就索性裝傻充愣,用風流浪蕩作為自己的保護色。
他不得不示弱,免得成為大哥的眼中釘,被除之而后快。
這些年,他受過多少冷眼,被鄙視過無數(shù)次。就連妻子蔣氏看著自己的眼神也充滿了鄙夷和厭惡。
他就不厭惡這樣的自己嗎?
他就不想要尊嚴嗎?
可在活命和尊嚴之間,他選擇了活命。
直到那個名聲爛極的方家姑娘,箭射孫家門楣,打得孫瓚抱頭鼠竄,他才意識到,自己跪著示弱久了,早就忘了應(yīng)該怎么站起來。
這大半年來,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又撿起了弓馬騎射,好好去錦衣衛(wèi)任職,對孫家的事務(wù)也日益上心。
精神面貌煥然一新,整個人外表也很快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
方元芷在文華殿里急得轉(zhuǎn)圈,來回不停踱步,伸長脖子望向院子門口。
梁芳也跑得沒了影。
等朱見深步履匆匆進了文華殿院子大門,
方元芷連忙迎了上去,直接就跪在了院子里地上:“皇上!”
朱見深拉起她:“進去說!”
等關(guān)了文華殿大門,朱見深不等方元芷開口便道:“你別著急。方家的事,朕已經(jīng)知道了,已經(jīng)派了太醫(yī)院最好的御醫(yī)出發(fā),從騰驤四衛(wèi)也撥了人手前去支援。你父親也是朕的岳父,還是朕的姨父,定不會讓他有事!”
方元芷心頭微寬。
孫璉說父親受了重傷,暫無生命危險。她倒不是擔心現(xiàn)在,而是擔心接下來防不勝防的刺殺和暗害。
朱見深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把她輕輕摟在懷里,拍了拍后背,又說道:
“從你上次出事,朕就擔心方家,所以讓兵部調(diào)方千戶回杭州任職。
杭州衛(wèi)所指揮使也換了人。只是沒想到他們剛出京就遭了毒手。
朕會派騰驤四衛(wèi)的親信護送他們?nèi)ズ贾?,沿途你放心?!?p> 方元芷心頭安定了許多。
她從未求過他什么。那是因為她不需要去求。
他替方家考慮得長遠,對方家已經(jīng)悄悄做了安排。
只是孫家一直沒動靜,如今都過去大半年了才突然發(fā)難,讓人有些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