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姜徊音收拾好包袱就一悠一悠的去了云夢谷。
云夢谷是被一座白霧繚繞的大山谷,山谷最深處便為寒林,由于終年不見陽光的緣故,整個林間大部分地方都被霜雪覆蓋著。
姜徊音特意穿了件厚厚的粉色絨氅,結(jié)果還沒走到谷底,就被一陣寒風吹得兩腿直顫,等走到寒林思過室時,整個人凍得連話都不會說了。
思過室里除了刻滿宗規(guī)的墻壁外,只有墻壁上鑲嵌著的幾顆夜明珠,空蕩蕩的。謝祇和聞時宴人也都還沒到。
姜徊音吸了吸凍紅的鼻子,心感凄涼,不禁喃喃自語:“真是倒八輩子血霉了,你說我管謝祇那木頭干什么,沒撈到一點好反惹一身騷。”
突然,吱呀一聲,門剛開。
姜徊音轉(zhuǎn)身,就見謝祇垮著包袱出現(xiàn)在門外。
他臉頰上的傷口已貼上紗布處理好,紫色繡鶴司服外罩著一件雪青色毛領(lǐng)貂氅,看著就是有錢人家貴公子。
不對,他本來就是有錢人家的貴公子。
兩人目光相撞,謝祇淡淡移開眼,視若無睹的跨進屋,一聲招呼沒打。
姜徊音愣了愣,氣得別過臉。
小白眼狼。
真不該管他。
管他干什么。
瞧他那清高模樣,真以為自己是碟子菜了,果然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謝祇默默走到思過室正中,丟下包袱,盤腿坐下,直視著墻壁上雕刻的宗規(guī),拿半張側(cè)臉對她,脊背直挺,像一株開在寒風中的青竹。
兩人都沒有落聲。
正這時,門又開了。
一人影隨即躥了進來,嘴里還念著:“好冷啊,好冷啊,這什么破地方,冷死我了。”
姜徊音回頭,見是聞時宴那貨,連忙又把頭轉(zhuǎn)了回去。
煩死了,又來了個討厭的。
片刻,屋里陡然陷入安靜。
借著夜明珠的光,聞時宴才發(fā)現(xiàn)屋里還有兩人,原本畏縮成團的身姿瞬間展開,又恢復(fù)平日里雄赳赳,氣昂昂的模樣。
“真是倒霉,快到宗門考核了還能跟你們一起進思過室?!彼藗€白眼道。
“你還說呢,”姜徊音頭也沒回,不陰不陽道,“要不是你,我們能進思過室嗎?”
聞時宴冷哼一聲,道:“要不是你,我也不會在這思過?!?p> 姜徊音轉(zhuǎn)身道:“你怎么不會思過,你欺壓……”她似乎想通了什么,步步緊逼道,“哦~~我知道了,你是料定謝師弟不會跟你動手,所以故意在眾人面前羞辱他,身為師兄,你好重的心機啊你!”
聞時宴被她一步步壓著,直到抵在門上退無可退,才反駁道:“你以為你心機不重啊,我看你就是故意在謝家那孫子逞英雄,你怕不是喜歡人家,想引起人家注意吧?!?p> “你胡說什么?!”姜徊音怒吼。
聞時宴捂住耳朵,道:“你那么大聲干什么,是不是被我說中,惱羞成怒了?!?p> “你才惱羞成怒了!”
“我有何好怒的,反正我也不稀罕進內(nèi)門,早早回岳國當我的侯府公子,不好嗎?”
姜徊音語噎,當真說不過他。
聞時宴見她吃癟,得意的拍了拍衣袖子上殘余的霜雪,轉(zhuǎn)而看向盤坐在地的那抹雪青色背影。
就像是條件反射,聞時宴一見謝祇就想火大,上前一個抬腳,作勢就要踹過去。
誰知還沒踹到,一只手突然攀上他的肩膀,直接將他整個人翻轉(zhuǎn)了一圈,最后死死扣壓在門上。
聞時宴痛呼一聲,怒道:“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姜徊音反問。
“我踢謝家那孫子關(guān)你屁事,你這么大反應(yīng)還敢說你不喜歡他?!?p> “我這是心地善良,純粹看不順眼才出手?!?p> “就你還心地善良,你個天煞孤星,快給我松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了。”
一句“天煞孤星”就像是導(dǎo)火索,點燃了姜徊音的暴脾氣。
她怒道:“怎么,在這里你還想以多欺少啊?我告訴你,我可是帶了佩劍的,你給我老實點,否則我才對你不客氣?!闭f完,松開手。
聞時宴站直身子,壓著怒火理了理衣襟,最后剜了兩人一眼解恨,轉(zhuǎn)而去角落里待著了。
夜色漸深。
姜徊音原本是坐在自帶的蒲團上,隨著困意襲來,不知不覺整個人歪倒在地,繼而蜷縮成團,最后呼呼大睡過去。
耳邊響起哭喊聲。
寒意蝕骨。
姜徊音緩緩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于光線極其昏暗之地,只能視清三米以內(nèi)的事物。
周圍是如墨一般黑的銅墻鐵壁。
她倏然坐起身,只聽手上發(fā)出錚的一聲響,她低頭看去,自己的雙手被比她手腕還粗的鐵鏈束縛著。
再抬頭,銅墻鐵壁上用伏妖朱砂游云驚龍的寫著三個大字——囚仙塔。
姜徊音瞳孔微震,努力抑制著身上的顫抖,然而無邊無際的苦痛記憶還是在將她吞噬。
周圍是尸山血海,黑氣將她吞噬,有人告訴她,要想活下去,就要學(xué)會將黑氣化為己用,只有這樣,你才能活著走出這里。
她走出去了。
藤蔓掠過的地方彼岸花燦爛綻放,血流成河。
哭喊聲撕心裂肺。
數(shù)不清的黑氣在她周身流竄。
滔天的黑云翻滾著,將整個天空污染。
整個世界只剩下絕望,火舌蔓延至天際,汪洋火海之中,一身著紫色錦袍的男子提著劍從火里走來。
“你沒事吧……”
一記聲音打破了黑暗。
姜徊音唰的睜開眼,額前滿是密汗,而身子卻像陷入冰窖一般。
她定了定神,才發(fā)現(xiàn)正謝祇蹲在她身側(cè),那張冷冰冰的臉正俯視著自己。
姜徊音登時坐起身,額頭不巧撞到了謝祇的鼻子,他抬手捂住鼻子,閉著眼沉默。
空氣凝固。
“……對不住啊,”姜徊音訕笑道,“應(yīng)該不嚴重吧?你把手放下來我瞧瞧。”
謝祇緩緩放下手,斂眸道:“靜心谷下的寒氣能侵入人心,你若不想再夢魘,就去撿些樹枝回來生火?!?p> 說罷,起身回到之前盤坐的地方。
姜徊音愣著,長睫微垂。
夢魘……
原來剛剛只是夢魘。
她心中不禁自嘲都重生了,還對那段記憶耿耿于懷,看來還真是吃苦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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