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挺會裝啊段以純！”章群咬牙，“這是又拐了個傻鳥回家玩兒？”
段以純從衣兜里摸出煙盒，毫無顧忌地抽出一支點(diǎn)上，咬在唇邊。
“有事說事?！?p> “行，我問你。”
章群指指段以純，又指自己。
“你他媽跟頭兒嚼什么耳根了？”
段以純吐煙，微微瞇眼：“你猜？”
章群再也壓不住火：“我猜你媽啊猜！老娘辛辛苦苦做了那么久的項目，憑什么說換人就換人？！”
“這你得問他?！?p> 段以純眉梢一挑，眸底不見情緒。
“找我沒用?！?p> “另外，這邊給個建議。”段以純輕彈煙灰，冷冷抬睫，“有這時間，不如好好反省反省自己，三百萬到底為什么差點(diǎn)談成三十萬？”
“在公司當(dāng)臥底當(dāng)?shù)美勖?？?p> 章群冷嗤，無語地別過臉，舌尖輕挺上顎。
段以純眼角斜了斜遠(yuǎn)處的鄭連依，掐掉煙：“還有事？”
“不是，我說段以純?！?p> “請講。”
“你丫是不是仗著我以前追過你，所以老是針對我？”章群雙手抱在胸前，語氣染上輕蔑，“或者說，少了我的追捧，你渾身不舒服？”
“請你在說這番話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p> 段以純眉間的不耐愈發(fā)明顯。
“憑什么以為我會把你單獨(dú)挑出來？又憑什么覺得我會享受你的追捧？”
“某人的人品我向來不敢恭維?！?p> “我的人品可能確實沒那么好?！倍我约兠佳坶g忽地多了一絲戲謔，“不過至少手腳干凈。”
“也不愛爬別人的床?！?p> “你！”章群氣急敗壞，舉起手就要往段以純臉上扇。
段以純煩躁蹙眉，本想擋住面前無理取鬧的女人，余光掠過遠(yuǎn)處的人影，腦中閃過一念。
趁章群的巴掌落在自己臉上之前，抬手。
啪！
章群目睹他的動作，一怔，連同揮出的手一起頓住。
段以純默默收回扇自己的手，插兜。
大概是錯覺，章群沒再從段以純臉上看到先前的不耐和戾氣，反而瞥見他嘴角掛了一抹詭異的笑。
倒像是。
在得逞什么。
鄭連依聞聲，猛然回頭。
彼時段以純正微側(cè)過臉，像是剛承受過極具力量的扇擊，而章群則一只手頓在空中，注意到鄭連依的目光時才緩緩收回。
鄭連依瞳孔微震，一股莫名的火氣漸漸累積，直涌心房。
明知自己不該插足其中，可到底是按耐不住沖動，闊步上前。
“打人？”鄭連依站到段以純身前，抬眸冷瞪章群。
章群被她的質(zhì)問語氣噎住話音，盯著面前矮自己一截的鄭連依，半天沒憋出什么話反駁她。
段以純饒有興致地注視鄭連依的發(fā)頂，又散漫移眼，看對面滿臉寫著無措的章群。
“有什么事兒不能好好說？為什么動手？”鄭連依略帶稚氣的臉色愈沉，猶如一只護(hù)食的小獸。
“你……我……”章群咬了咬唇，“我他媽沒打他！”
鄭連依一聽，眉心緊鎖，轉(zhuǎn)過身扳住段以純的肩膀，指指他臉上的紅印，音調(diào)漸高。
“這什么？”
“……”
“難不成他自己打的？！”
“……”
章群語塞，目光在一高一矮兩人間徘徊須臾，最后咬咬牙，回瞪段以純。
“……瘋子?！?p> 段以純揚(yáng)眉，目送章群踏著高跟疾步離開。
見章群消失在樓道口，鄭連依回頭，仔細(xì)查看段以純臉上的巴掌印。
“她干什么打你??？”
“出了點(diǎn)分歧?！倍我约冝抢嘉?，放軟語氣，“沒事?！?p> 鄭連依皺眉：“她是？”
段以純垂睫：“前女友?！?p> “啊……”鄭連依眉頭一松，“你倆都分手了，她是閑得慌還是怎么，又跑過來打你?！?p> “可能——”
段以純沉口氣，嘴角擠出一抹無奈的笑。
“我的為人，挺讓人記恨吧?！?p> 鄭連依微愣，對上段以純滿是悵然的雙眸時，心下一緊。
“那，咱們先進(jìn)屋，得找東西敷一下你的臉?！?p> “嗯?！?p> 兩人進(jìn)屋。
鄭連依接過段以純遞來的拖鞋換好，在玄關(guān)處往里張望良久。
“怎么了？”段以純站到她身側(cè)。
“沒。”鄭連依被突然出聲的他嚇一跳，“你家還……挺大?！?p> 段以純沒接話，引著她走向客廳。
鄭連依撇頭，男人微腫的側(cè)臉落入視野。
“家里有冰塊嗎？”
段以純看她，遲疑兩秒后點(diǎn)頭。
鄭連依嚴(yán)肅：“那你快去處理一下你的臉?！?p> 聞言，段以純蹙眉往陽臺方向斜了一眼。
“沒事，我先給你拿吃的?！?p> “……??？”
鄭連依懵然看著段以純走進(jìn)廚房，而后端出兩碟糕點(diǎn)邁向陽臺。
稀里糊涂地，她也跟過去。
“坐吧?！倍我约兝_椅子，示意鄭連依落座。
鄭連依坐下，看段以純往茶杯里摻水：“你快去敷臉?！?p> 段以純嗯聲，繼續(xù)手里的動作。
半晌，終于直起身。
“那我先失陪一會兒?！?p> “嗯?！?p> 待段以純重新進(jìn)屋，鄭連依拿起一小塊蛋糕，默默蠶食。
沒一會兒，段以純又跨入陽臺，在她身側(cè)拉開椅子坐下。
鄭連依抬睫，瞄見段以純扶住冰袋的手。
骨節(jié)分明，由于皮膚偏冷白加之冰塊的刺激，指節(jié)微微泛紅。
她又沒能移開眼。
段以純明顯捕捉到鄭連依的視線，眼尾一彎：“怎么了？”
鄭連依一驚，被茶水嗆住。
段以純忙放下茶杯，遞去紙巾。
“謝謝?！编嵾B依略感尷尬，“……你臉，還疼嗎？”
段以純笑：“也不怎么疼，就是有些腫?！?p> 鄭連依又叼住一只紙杯蛋糕：“她經(jīng)常來找你嗎？”
“也……”段以純一頓，咽下音節(jié)，“還好。”
“還好？”
鄭連依咀嚼的動作一停。
“意思就是她之前找過你很多次了？”
段以純沒應(yīng)她，抬手準(zhǔn)備拿糕點(diǎn)。
鄭連依移過視線，卻見他松開了扶冰袋的手。
霎時，她眼疾手快地穩(wěn)住冰袋，重新貼回段以純臉側(cè)。
段以純似乎被她的動作驚住，略略瞪大眼，直盯鄭連依的雙眸。
片刻，一絲笑意在他眉間化開。
鄭連依呆滯幾秒，耳垂驀然染紅。
段以純一臉純良：“謝謝?！?p> 被他如此樸實無華的笑容迷了心竅，鄭連依訥訥收手，陷入沉默。
良久，段以純見她沒動靜，出聲。
“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俊编嵾B依猛然從胡思亂想中抽出思緒，大腦飛速運(yùn)轉(zhuǎn)，想找一個掩蓋自己花癡的真相的理由。
“我在想，你要不要搬去我家？”
段以純笑：“？”
瞧見段以純的表情，鄭連依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了什么。
迷之尷尬。
“我的意思是——”鄭連依抿了抿唇，試圖補(bǔ)救，“既然你的前女友經(jīng)常來騷擾你，咱們?nèi)遣黄?，總不能躲不起？?p> 說完，她又后悔了。
什么鬼邏輯。
段以純拿下冰袋，放在桌面上。
“她確實來找過我很多次，但，只有這一次動了手。”
“哦。”鄭連依強(qiáng)行用喝茶來掩飾窘迫。
“不過?！倍我约儨\色的瞳仁里劃過一道精光，“最近也確實在考慮搬家事宜。”
鄭連依又被嗆了一口：“那，現(xiàn)在這房子……？”
“租的?！?p> 鄭連依盯云淡風(fēng)輕喝茶的段以純兩秒，不確定地探頭往屋里瞄。
誰他媽沒事租個精裝的四室一廳？
段以純輕啜茶水：“聽韶諶說你熟人挺多？”
“呃哈哈……還好?！?p> “嗯，那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找找房子？”
鄭連依表情凝固。
扯遠(yuǎn)了。
他倆一開始在聊什么來著？
“不……不是?！编嵾B依有些不可置信，“你真要搬家?。俊?p> 段以純：“防患于未然。”
“但……你這情況?！?p> 向來說話像背流水賬一樣的鄭連依忽感語塞。
“她如果再來騷擾你，你可以直接叫物業(yè)保安或者報警也行啊?！?p> 段以純淡定：“她是隔壁樓的業(yè)主。”
“……”
見鄭連依不說話，段以純故作遺憾地沉口氣。
“是我唐突了，你平時也忙……”
“沒?！编嵾B依擺手，“我?guī)偷??！?p> 段以純睫羽一顫，燦爛道：“嗯，謝謝?！?p> -
目送鄭連依的身影坐上出租車，段以純在原地杵了須臾，摸出手機(jī)。
“……說?！?p> “干嘛呢兄弟？”
“該干嘛干嘛。”
電話那頭的聲音聽上去似乎心情不錯。
“什么事兒？”
“再幫我——”
段以純話還沒說完便被韶諶打斷。
“沒空，不幫?！?p> “……”段以純微笑，“我當(dāng)年幫你跑腿那會兒可不是這態(tài)度?！?p> 韶諶嘖聲：“又干嘛？”
“連依現(xiàn)在住的樓層我記得是……”
“怎么個事兒？你還想讓我給你買套房子擱那兒方便你倆交流是吧？”
段以純一頓，試探道：“行么？”
“行你大爺?！鄙刂R沉聲。
“開個玩笑?！倍我约兪Γ安贿^確實跟這個有關(guān)?！?p> “你他媽是沒了我追不了人么？”
“你可以試著把這句話講給十九歲的韶諶聽聽?！?p> “……”
……
“我能上哪兒去給他搞房子？”韶諶比對著稿圖，沖著開了免提的手機(jī)道，“再說了，他不有地兒住么？”
“就是有特殊情況才找你??！”鄭連依低吼，“吹牛逼吹大了，我上哪兒去給他找房子??？！”
韶諶嗤笑：“哦，這會兒想起來求我了？”
“而且他不住得好好的么，沒事兒搬什么家？”
鄭連依壓著性子：“他前女友經(jīng)常騷擾他……跟你講這些有毛用，到底幫不幫？”
“行吧。”韶諶揚(yáng)眉，“我這邊兒確實有人在出租房子?！?p> “有倆地兒，一套離他公司挺遠(yuǎn)，在新苑城附近。”
聞言，鄭連依陷入思考。
韶諶又道：“另一套，就在你那小區(qū)里邊兒，如果我沒記錯，應(yīng)該是你住的那棟樓里?！?p> “而且離他公司也近，但沒第一套寬敞，你是那兒的住戶你也知道。”
鄭連依思緒斷弦：“我……住的地方？”
“昂?！鄙刂R漫不經(jīng)心道，“地址和房東的聯(lián)系方式發(fā)你了，看你跟他怎么個說法?！?p> “……好，謝了。”
掛斷電話，鄭連依望著電腦里的演示圖，頓時丟了工作的心思。
她現(xiàn)在面臨三種抉擇。
其一，直接把第一套介紹給段以純，畢竟憑段以純的財力可能更樂意選擇優(yōu)質(zhì)而高檔的住所。
其二，直接將第二套介紹給他，這樣一來更利于她與段以純進(jìn)一步發(fā)展關(guān)系，可選擇背后的弊端卻是段以純極大可能不會接受面積小得可憐的單身公寓。
最后。
則是拋出選項，讓段以純自己決定。
顯然，最后一種對于段以純來說是最公平的，但以他倆現(xiàn)在的曖昧關(guān)系，假定他挑中第一套，雖說倆人還沒上升至某一階段，可站在鄭連依的視角，莫名會有種被刻意疏遠(yuǎn)的綁架性思想。
如果說換種思路——
但段以純能看上單身公寓的概率小之又小，鄭連依眉頭一皺。
扒拉鼠標(biāo)跳轉(zhuǎn)頁面，新建文檔。
鄭連依亂敲一陣鍵盤，空白屏幕上留下一連串雜亂無章的字符。
片刻，她揉揉頭發(fā)，伏在桌面上。
心底煩躁無序。
半晌，鄭連依又支起腦袋，翻到段以純的聊天框點(diǎn)進(jìn)去。
鄭連依：[鏈接]
鄭連依：【有兩套，你自己選？】
段以純：【好】
發(fā)完后，她忽又想起幾天后還有遲休新工作室的開業(yè)聚會。
知道遲休社恐，便找到幾個熟人發(fā)去邀請，完后繼續(xù)工作。
再拿起手機(jī)時，已是傍晚。
開了免打擾的鎖屏留有段以純的頭像。
鄭連依心里一緊，忙點(diǎn)開。
段以純：【第一套吧】
段以純：【改天去看看，謝謝】
果然。
鄭連依緩緩沉口氣。
為幻滅的期待。
只是沒作出預(yù)期中的決定，但她就是心里堵得慌。
段以純似乎也應(yīng)驗了她的后怕，兩人聊天的頻率越來越少。
直至無話可說。
周末，清晨。
秋末冬初的陽光帶著獨(dú)有的澄澈，潑灑出一整個清透的城市，卻又催得每一個疲倦的陌生人敏感而多愁。
鄭連依窩在沙發(fā)上，看著和段以純停在三天前的對話發(fā)呆。
想主動，但又不知道怎么開口。
明明已經(jīng)趁醉酒表明心意，然而對方并沒給出確切的回應(yīng)，甚至冷淡。
放下手機(jī)，鄭連依仰頭靠住沙發(fā)，無聲嘆息。
鈴聲忽響，她立時彈起身子查看——
韶諶：【你上回說】
韶諶：【那小子是因為什么要搬家來著？】
“……”鄭連依無語癟嘴，慢條斯理地敲字。
鄭連依：【前女友】
而后，對面沒再吭聲。
鄭連依頓覺無趣，扔開手機(jī)。
昨晚失眠，在沙發(fā)上躺了一宿，這會兒也懶得自己做早飯。
起身活動活動筋骨，她拿上鑰匙打算下樓買早餐。
開門一瞬，樓道地板正反射著一片陽光，映得整條走廊都明晃晃的。
鄭連依揉了揉惺忪的眼，朦朧掀睫，瞥見對面一熟悉的身形輪廓。
她呼吸微屏，定睛。
彼時段以純一身米白針織衫，半陷在陰影里，宛若身披月輝的神祇。
對上鄭連依的視線，段以純晃了晃手里的鑰匙，彎唇。
“早上好?！?p> 一頓，接著補(bǔ)充。
“我的新鄰居?！?p> 鄭連依恍然覺得，這個季節(jié)才該是天生適合心動的時令。
那一天，氣溫好像不是剛好。
他靜靜矗立在晨陽里沒有一點(diǎn)聲響，卻熱烈聲張著，在親情友情之外，成為她的第三縷光。
鄭連依抿唇，恬然一笑。
“早啊?！?p> 另一邊。
韶諶正站在落地窗前眺望車水馬龍，眉頭微緊。
“……他哪兒來的前女友？”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