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榮國府
“采買個小丫鬟,當然是用不著二奶奶出面的,只是這次不知怎么的,奶奶竟說要親自瞧一瞧?!?p> “二奶奶要親自選?那肯定是有她的道理,你快去,下晌我休息,等你回來咱們一同出府去。”
那醬色褙子的婆子領著幾個小丫鬟,沿途不少人同她打招呼,一行人走走停停,幾個丫頭難免好奇周遭,沒見過世面似的東看西看。
只有趙六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婆子見了,更是越發(fā)滿意身板小小只顧低頭走路的趙六。
告別熟人后,邊走邊囑咐,語氣里三分自豪七分炫耀道:“咱們榮國府可不是那等不入流的人家,你幾個若是得了當家奶奶眼緣,自然是有留在府里細細觀賞的福分,快些走罷,否則你們可趕不上回去吃晌午飯了?!?p> 這是要她們不要亂看,周邊來來往往的都是丫鬟小廝,自然不可能是內(nèi)院。趙六余光打量著雕廊畫柱,園中山石掩映,一派富貴氣息。
一個下人住的地方都這么豪華,那主人居住的地方該是何等的奢靡?
她還沉浸在猛然聽到榮國府這個名號的驚嚇里,自然只有老老實實跟著走的份,只是不知道此榮國府是不是彼榮國府了。
昔有曹公著紅樓,流傳數(shù)百年依然經(jīng)典依舊,四大名著里紅樓的名號經(jīng)久不衰。
無數(shù)個小學初中高中必讀書目上都有它的身影,那是一本人物繁多,故事冗雜的經(jīng)典著作。
非常好!
好就好在,她一個從來沒有完整讀過紅樓的人,都知道故事大致走向和結局。
牛嚼牡丹,囫圇吞棗,豬八戒吃人參果。
說的就是趙六從前對紅樓的態(tài)度,就是讀起來暮氣沉沉的,她不喜歡。也因為她不喜歡,所以囫圇的就看過去了,根本不記得里頭的細節(jié)。
更遑論捋清楚繁雜瑣碎的人物關系。
趙六邊走,邊在心里把古今中外九天神佛諸子百家拜了個遍,這鬼地方,可千萬別是她知道的那個榮國府。
人倒霉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縫。
二奶奶事忙,她們過去的時候二奶奶正陪同王夫人在操持寶二爺挑丫頭的事兒,只略略掃了她們幾個一眼,問了一嘴都是哪里人,然后纖手一揮,都留下吧,還一人賞了一角碎銀子。
等調教好了,她看過了,再送過去。
趙六不知道這個送過去是送到哪兒去,但她聽清楚了來來往往下人嘴里說的寶二爺。
縱觀歷史,還有哪個頂金貴的人家圍著個什么寶二爺打轉?
多新鮮啊,頭一遭遇這荒誕事,竟然是穿到書里來了。
她手里捏了那角碎銀子,從善如流的跟著婆子往后院去,那是太太賞的。
碎銀子上新鉸的口子有些扎手,趙六被銀子一刺,頓時回過神來,甭管是哪個榮國府,這么大方的主家可不多見。反正是工作,在哪里干不是干?
手上搓一搓銀子,感覺比馬桶空間里那個五錢的還壓手些。
那婆子也許是要去同人牙子交接,將四個小丫頭轉交給一個丫鬟,叮囑讓她先帶她們?nèi)ピ鹤永铩?p> 一行人在回廊里左拐右拐,出了院門又進院門,走到趙六腳底酸燙時才聽那小丫鬟說到了。
“這是二奶奶的陪房,你們得叫她吳娘子?!蹦切⊙诀哝倚χ?,將一眾小丫頭交到了一個渾身桂花頭油香的穿紅褐色比甲的婆子手里,嘴里介紹道。
那婆子板著臉,催促問:“二奶奶都見過了?怎么說的?”
“都見過了,說是先調教著,得用了再讓太太過目?!?p> 婆子沒搭話,點點頭,就辭別那丫鬟,領著幾個小丫頭入了垂花門,穿過抄手游廊,到拐角處時打開了墻上一個極小的角門。
趙六人小,跟在那婆子身后,看不清環(huán)境,只見朱墻亮瓦,在太陽底下閃閃發(fā)光。
榮國府里的陽光都自帶一股香風,但那也撫慰不了她腳底的酸痛,今天一上午快把半輩子的路都走完了。
三轉四繞,正當趙六昏頭轉向之際,終于停在了一處院落前。
“你們幾個丫頭,先一處住著,下晌自有人過來教你們要做什么?!闭f著還叫人上前檢查了她們的衣衫鞋襪和頭發(fā),確定了已是洗涮干凈的,才轉身離去。
四個孩子,最小的如趙六五歲,最大的么,她聽那婆子說也才七歲。
造孽啊!
這個年紀的孩子在現(xiàn)代那還是父母懷里的寶兒,哪就用得著自食其力了?
趙六年紀小,那幾個大的能選上也不是只會哭哭啼啼的,當著婆子的面,眾人一番謙讓之下,她得了個位置不上不下的床鋪。
小小的偏房里,一屋子擺了六張床,雖不是通鋪,卻比通鋪好不了多少,窄窄小小的,比學校宿舍里的還‘精致’些。
最里頭那張靠著窗戶,上頭有被褥家當,一看就已經(jīng)有人了。
她們既然謙讓著讓她選,那她就毫不客氣地選了那已經(jīng)有人的隔壁張床。
見眾人輕輕舒了口氣,趙六這才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大家都不覺得她選的是個好地方。
按照她大學住寢室的經(jīng)驗,靠窗的床位才是最好的床位,遠離大門,不必受進進出出的門風;靠著窗戶,采光又好空氣又清爽。
可能是因為這里地處北方,大家都覺得靠門靠窗不是好地方,余下三人分別挑了門后,墻邊這種溫暖的地方。
那婆子見他們選好了地方,打量了一圈之后暗自點點頭,然后帶著四個小丫頭抬腳出門去。
“既然選好了住處,現(xiàn)下也晌午飯點了,先去隔壁吃過午飯吧?!?p> 四個丫頭都是只身一人進的賈府,自然是對方怎么安排大家就怎么做。
又跟著那婆子魚貫而出,從回廊下走到飯?zhí)?。甫一進門,趙六就看見已經(jīng)排排坐好了二十來個比她稍大的孩子,面前的長條桌案上擺了兩大盆菜。
一盆是紅蘿卜白蘿卜燉的什么肉湯,湯少料多,上面飄著點點肉花,另一盆是酸香四溢的醋溜白菜。對于半個月都沒吃過飽飯的趙六來說,這葷素齊全的家常菜,不啻于滿漢全席。
雙眼發(fā)光的等婆子在邊上和她們說了用飯的規(guī)矩后,四人分開兩兩對坐,那婆子自己則凈了手去了簾子后面的另一席。
趙六見大家開動,也手快的抓著個餅子小口而快速的啃,在腦子里重復了好幾遍,飯點是十一點,十一點,不能錯過,錯過了就只有剩飯剩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