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喜糖
燕從靈聽著，下意識就要從榻上撐起身子。在旁一直保持沉默不語的樓棄雪，眼疾手快按住她。
“霍家？西城的那個霍家？”
她也不掙扎，直接靠著對方重新躺下。
樓棄雪微怔，低頭便見自己月白衣袍上的那截鮮紅發(fā)繩，輕輕拂落在大腿側(cè)。頓時被燙到般，耳后攀上一抹胭脂色的薄紅。
他想出聲提醒，但又拒絕不了她。
拉鋸一番后，終于注意到那名女子眼色未有分毫波動。
這才想起人家目盲，根本看不見。
“如果是西城霍家，那算排得上號的了，就是離帝京遠了些，行事又低調(diào)，能聽到的消息不多?！?p> 燕從靈思忖下問，“白術(shù)姐，你認識霍家那位小公子嗎？”
兩人相識多年，這個問題算不上冒犯。
白術(shù)搖頭，“我眼睛不好，這么多年都沒出過帝京，怎么可能認識霍家的小公子呢？”
想想又補充道。
“聽說他身子不好，長年只在家中讀書將養(yǎng)，外頭的事務(wù)都是由他親生兄長霍大公子打理的。”
換句話說，兩人根本沒有碰面的機會。
燕從靈越想越覺古怪，“這事你先別急著答應(yīng)，回頭我先查查看?！?p> “放心吧?！?p> 白術(shù)莞爾一笑，“那霍小公子就算長成潘安模樣，我也看不到。而且這醫(yī)館好不容易撐起來，我昏了頭才會去嫁高門生兒育女?！?p> 說到這兒，她頓了頓。
意識到什么般，往旁側(cè)下臉，“對不住，我好像說錯話了，忘記你剛剛成親……”
“不礙事的。”
燕從靈自然不會往心上去，見青年怔怔不知在想什么。
伸手一拉對方袖袍，他似乎被驚了下，這才將視線重新移放到她身上。
“怎、怎么了？”
“這是白術(shù)姐，以往受傷不方便時都是她照顧我，快給人家分喜糖?！?p> 從認識到成親分明沒多久，但燕從靈指使人已是得心應(yīng)手。
成親那日她有給白術(shù)遞請?zhí)?p> 但這是一個聰慧的女子。
姚貴妃有意將燕從靈許給六王寧墨章當(dāng)正妃后，她便知曉這場婚宴是做給那些權(quán)貴官員看，當(dāng)天沒去。
燕從靈也記下這些沒來的真正友人。所以身上揣一把喜糖，碰到正好能及時補上。
當(dāng)然，揣糖這活得是樓棄雪干。
她辦的可都是正事，乾坤袋怎么能用來揣糖呢？
手上很快稀里嘩啦落了一大把塊狀喜糖，青年依舊一言不發(fā)，十分干脆利落，沒有半點意見。
捧著險些抓不住的糖，白術(shù)莫名一噎。
旋即又替對方高興起來，“你夫君是個難得體貼的?！?p> 原本還擔(dān)心燕從靈隨便拉個人來應(yīng)對，萬一是個不好的怎么辦。
如今看來，運氣還是好的。
…
帝京街道一如既往的繁華。
商賈云集，比肩接踵，其間甚至能看到牽著駱駝的外域商隊，駝鈴悠揚動聽，帶著一種別有韻味的異族腔調(diào)。
“不可沾水、不可勞累、不可食辛辣……”
樓棄雪背著她往回家的路走，嘴里還在念叨著記得清清楚楚的醫(yī)囑。
后背上少女動了一下。
“餓了?！?p> “你想吃什么？除了辛辣葷腥茶酒……”他念出長長一串，終于收尾道，“除了這些，我都可以給你做?！?p> 燕從靈：……
“想吃面，多放蔥花?！?p> “不要蔥花！”樓棄雪瞪圓狐貍眼。
她還敢提蔥花！
燕從靈摸摸對方寬闊有力的肩膀，只當(dāng)沒聽見，“就吃之前那家攤子的吧。上次沒吃到，幫我?！?p> “……”
她如今這兩字倒是用的愈發(fā)嫻熟。
熟悉的位置上，兩鬢花白的老大爺一手托著竹板，一手拿著尖薄的竹片，熟練地片出面皮落入沸騰的奶白筒骨湯中。
燉了幾個時辰的肉塊軟爛，一碾就是絲絲縷縷分明，站在街口就能聞到面食那股鮮香溫暖氣息。
兩人選了上次的地方落座。
周遭食客依舊不少，人聲鼎沸中，燕從靈一抬眼就注意到，攤子上多出的那幾個撒了芝麻的粗獷大餅。
“老人家，這是胡餅？”
“燕姑娘好眼力?！?p> 老大爺對她的態(tài)度明顯是另一套，“方才那些商隊瞧見了吧？我孫女近來跟著他們?nèi)ミ呹P(guān)走商了，以后這面配上餅子會吃的更香！”
“那給我們各來一份。”
這么久光顧著忙，都沒好好靜心吃上一頓。
上回去的陵城更是美食荒漠，清湯寡水實在不能解饞。
想著酥軟的餅和鮮美的湯，身旁的男人卻忽然道，“餅就不要了。”
見少女轉(zhuǎn)過視線。
他還不忘正色強調(diào)，“芝麻不行?！?p> 兩碗熱氣騰騰的面很快被端了上來，燕從靈一邊卷著面，一邊搭話，“老人家，您孫女多大了？怎么從來都沒見過？”
話癆對于他們這一行來說是好事。
有時候，話語間可以探到許多有用信息。
“過了今年生辰就是十五了。”老大爺手上不停，但還是能游刃有余地和她嘮嗑，“那孩子是我在家門口撿的，估摸著是哪家嫌生丫頭賠錢貨，就把她給扔了。”
“我這孤家寡人大半輩子不會養(yǎng)崽子，更不會養(yǎng)丫頭，所以一個沒養(yǎng)好……”
他甩了甩手中瓜瓢，嘆上一口氣，“這丫頭就養(yǎng)的比人家小子還要皮實，整天抓雞攆狗的沒個消停?！?p> “家里關(guān)不住，前些日子看她對商隊有意思，所以給趕過去了。”
“十五？”
燕從靈有些意外，“這么小的年紀(jì)，您也能放心讓她跟著走商隊？”要知道這種遠行的商人里，大多都是糙老爺們。
“沒事?！崩先思颐嫔峡床怀霭朦c擔(dān)憂，“那丫頭鬼精的很，而且一般人還真不一定能打得過她。外頭天高地闊，多出去看看總有好處?！?p> 燕從靈持筷子的手似乎頓了頓，隨后想到什么。
“也是。”
“前幾日攝政王府上的那位老管家，也到我這攤子上吃面了。”熱氣氳中，老大爺不經(jīng)意般碎碎念道，“說是王爺?shù)牟∮种亓?，睡的時間越來越長……”
燕從靈低頭吃面，這次沒有接話。
只在離開時多放了一錠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