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珍珠
“姐姐,我可以進來嗎?”
作為十四歲就辦過個人獨立畫展的繪畫天才,初中到高中,顧墨一直在校外跟著她夢寐以求的國內(nèi)油畫大師陶鴻山學習,也經(jīng)常在全國各地寫生,學校那只是掛個名,課業(yè)請了另外的名師進行一對一輔導。
盡管兩頭抓,顧墨也在高二升高三的間隙參加高考時,一舉高中考入首府B大。
可這些資源,這些殊榮,本來是屬于她的!
蘇燈從床上坐起來,嘴角凝出一抹恨意。
我不去找你,你倒自己往槍口上撞,那正好,蘇燈隨意踢了下行李箱,也省得她苦肉計的表面功夫白做。
顧墨正想再次敲門,門卻突然打開,他立刻跟進去,并習慣的帶上房門。
可就在下一秒,他看到地上攤著的行李箱,以及少女微紅的眼角。
那一霎那,顧墨感覺自己的心馬上就要裂開。
他勉強的擠出一絲笑,“姐姐,國慶快結(jié)束了,你這是還要出去玩嗎?”
蘇燈抱著胸,充滿敵意的看著他,“都到了現(xiàn)在,還要和我裝傻是嗎?”
“姐姐,我沒有……”
“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很開心吧,我走了,再也沒有人會為難你們母子倆?!?p> “阿墨沒有這么想?!?p> 顧墨想要操控著輪椅靠近她,他們離得太遠了,遠得讓他覺得下一秒她就會消失不見。
“別過來!”蘇燈拔高聲音,嫌惡的往后退了一步。
顧墨就算此刻焦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也只能停住。
“姐姐別走,都是我的錯,你想怎么打我罵我都可以,阿墨只求你別走。”顧墨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在蘇家呆的這些年,顧墨深知,蘇燈和蘇談墨在性格某些方面其實像得嚇人,例如他們一旦真正決定的事就再也難以改變。
蘇燈臉上的輕蔑愈加明顯,“這里也沒有別人,演什么演?!?p> 她看到他這副楚楚可憐博同情的樣子,心里就越來越厭惡。
“當初我就應(yīng)該任你死在后街,我這一輩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把你帶回了家!”
顧墨搖頭,手緊緊攥著輪椅扶手,睜著的雙眸被一股濕意模糊。
“求姐姐別說了,別說了……”
突然,床上的手機發(fā)出一陣鈴聲。
蘇燈拿起來,映入眼簾的是江舟發(fā)來的消息,一條接著一條,最后一句是:
“怎么樣了,和蘇叔叔談得還順利嗎?”
蘇燈沒回,她假意看了眼時間,隨即扔下手機,去收地上的行李箱。
顧墨立刻急了,想挪著輪椅過來阻止她,卻被蘇燈察覺。
她冷漠的用手指著他,“再靠近一步試試?!币娝粍雍?,她極快的把行李箱合上。
顧墨背后不斷冒著冷汗,他慌不擇路,竟從輪椅上直接站了起來,緊接著朝蘇燈的方向徑直跪了下來。
“姐姐別走,阿墨求你了,阿墨不能沒有姐姐……”
蘇燈微怔,她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不知何時早已淚流滿面的人。
“你瘋了嗎?”她聽見自己說。
顧墨感覺自己的靈魂陷在一股巨大的悲慟中,難以自抑,只有他的身體還在不停說著哀求她的話。
晶瑩剔透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一顆一顆從他通紅的眼角滑至下顎,跌進地板,粉身碎骨,將黃色的地面洇濕,連同一起摔碎的,還有他的整顆心。
蘇燈有些說不出話,記憶中,這好像還是顧墨第一次在她面前控制不住自己。
頃刻間,顧墨察覺到蘇燈態(tài)度的動搖,立刻膝行過去抱住她的腰身,腫脹的石膏纏在他的左小腿,襯得他像個小丑一樣滑稽可笑。
他的臉隔著衣服貼著她的腹部,終于觸碰到她了,可他眼里的淚水卻流得更兇了。
顧墨哽咽道:“姐姐別走好不好,阿墨保證以后都聽你的話,姐姐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再也不自以為是,讓姐姐不開心。?!?p> “阿墨知道姐姐因為叔叔的話難過,阿墨保證以后更加努力,不會讓姐姐以后沒有安身的地方?!?p> “這個家都是姐姐的,阿墨也是姐姐的,求姐姐別走。”
蘇燈冷漠的低頭,看著抱著自己人,內(nèi)心卻升起一陣愉悅的快感。
原本這只是試談顧墨態(tài)度的苦肉計,卻不想她在他心里竟有如此地位。
腦海里不禁浮現(xiàn)往昔與他的種種,香樟樹下、畫室窗前、樓梯口間,她因為各種各樣的恨意對他下了死手,而他居然還一片真心待她。
真是個受虐狂,骨子里的賤命。
不過,他倒堅定了她的想法——堂堂蘇家,她是長女,還沒到最后時刻,輸贏還未定,她怎么可能臨陣脫逃?
就算蘇談墨不喜歡她又怎么樣,她也不能將本屬于她的拱手讓于別人。
顧墨抬頭看著蘇燈沒什么變化的神情,立刻松開抱著她的手,從口袋里掏出手機。
“姐姐不信嗎,我可以現(xiàn)在證明給你看的?!?p> 沒過幾秒,蘇燈就感覺手里的機身震了震,她點開來看,彈出一條六位數(shù)的轉(zhuǎn)賬提醒。
操作完,顧墨把手機扔在一邊,復(fù)抱著她,臉龐緊緊貼著她柔軟的小腹。
“這是阿莫這些年所有的積蓄了,包括辦畫展的,都給姐姐,求姐姐不要走。”
蘇燈心中震動,她實在沒想到顧墨可以為她做到這步。如果是做戲,那他未免裝得太言行如一了些。
良久,她清了清嗓子,“你先起來吧?!?p> 此時顧墨情緒已經(jīng)平復(fù)下來,抬頭眼巴巴的望著她。
“那姐姐可以不走了嗎?”
“暫時……不走了吧……”
懸在頭頂?shù)膶徟戌牭督K于消失,顧墨被這莫大的喜悅沖擊得幾乎大腦發(fā)暈。
“謝謝姐姐。”
他艱難的扶著地面站起來,抹了抹眼睛,重新坐回輪椅上,“那我?guī)徒憬惆逊块g收拾好?!?p> 蘇燈坐回床上,看著行動不便的少年嘴角銜著笑意,又是掛衣服,又是整理房間里的擺件,像是生怕她下一秒就反悔。
她不知道此時心里是什么感覺,只覺得來自父親的巨大打擊好像剛才沒那么難以承受了。
*
更深露重。
顧墨像往常一樣拿著鑰匙,開門而入。
他動作極輕的帶上門,床上的女人此時早已疲憊睡去,如錦緞般的長發(fā)在枕頭上四散開,滑落在被子上,形成了一片極其美麗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