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對絲豆舞曲.門他們來說,記憶永遠抹不去的是和農(nóng)民比賽踏胡基.維克多寫道:
踏胡基
蓋房前還有一件值得記憶的事。房子設(shè)計的是五間大房,山墻和前墻用胡基砌壘,后墻用農(nóng)村常見的土墻。朝南兩側(cè)山墻突出的部分用磚砌成,從底到頂非常氣派。
蓋房需要胡基,打胡基是一件既要技術(shù)也要力氣的活兒,一般農(nóng)民都很怯場。陳忠實《白鹿原》中的黑娃與小娥過到一起,每天扛著胡基模子外出打胡基掙個辛苦錢就是這活兒。一天隊長說到打胡基的事,剛好我們幾個都在,聽他將打胡基說的神乎其神,我們有點不忿說那有啥,掌握了技巧也就是那么兩下子。隊長聽了連說,娃呀,不信了試試,結(jié)果商定我和窯上的絲豆舞第二天“試試”。
我們借來胡基模子,石錘,準備了一筐草灰,在我們蓋房現(xiàn)場一側(cè)土質(zhì)較好的地方挖土陰土(打胡基的土必須保持一定濕度,否則打出來的胡基不結(jié)實沒有強度不能用,打胡基前要用水將土陰濕)。第二天一早我們沒去出工,吃完早飯還準備了一鍋稀玉米糝累時喝點解渴耐饑。
我倆拉開架勢,絲豆舞.曲門主打我打下手。我在坑里負責擺好胡基模子,撒灰,填土。絲豆舞.曲門站在打胡基的石板上,雙腳跳起將胡基模子四周隆起的土用勁踏平,用石錘按竅道在模子上連捶五六下,卸模子,搬起打好的胡基穩(wěn)穩(wěn)地壘成一溜,一溜一百塊,五層疊加,要成20度相向錯開,五百塊胡基才會摞的穩(wěn)穩(wěn)當當,頂上還要蓋了麥草以防陰雨。
我的任務(wù)是在這個當口刮凈石板,撒灰,扣好模子,填土。按這樣的要求,打到十幾個回合時我們感覺就很熟稔了。
我倆不覺累不覺難,極為投入地連續(xù)干了起來,一口氣就打了一溜。停歇了一會兒也沒喝水接著又干。到晌午飯時已完成了一半還多。喝了稀稀的玉米糝,吃了幾塊鍋盔,我們一口氣不停地在約四點時完成了五百塊胡基的任務(wù),摞得整整齊齊,引得村上的農(nóng)民紛紛前來觀看。這事后來在公社傳開了,說澄銘窯的學生比農(nóng)民還能,從沒打過胡基,上了場眼都不眨,還像模像樣地,嘿呀,娃們不簡單咧。
我的這個同學,活不惜力,行穩(wěn)言寡,認真負責。我們從小在一起上學,又一起考上了歪果魚學校,兩家離得不遠,相互往來就像一家人。他離開隊里較晚,后來進入了西安歪果魚學院鷹語專業(yè)就讀,
多年后他還是那個樣子,一般不甚言笑,老成持重。
上大梁
兩個隊蓋房的進度相當,只是將上梁的時間錯了兩天,便于集中力量。上梁那天非常熱鬧,全村老少幾乎全都出動。蓋房是大事,上梁是大事中的大事。隊長讓婦女拿了紅布,親自綁在梁上最醒目處,大伙臉上洋溢著喜悅和激動,隊上還從未蓋過這么大的房子。
在隊長的指揮下,房上房下各一撥人,分工明確,有向上拉的,有從側(cè)面拉著繩子防止傾斜的,有兩邊待房梁到位后立即固定的。各路人馬準備停當,隊長一聲令下,大伙兒嗨呦嗨呦地喊著號子,按事先預定的步驟,一點點將偌大的房梁緩緩拉了上去,待房梁的兩邊下檐擔到立柱上時,早已準備好的匠人立即將其穩(wěn)住,位置尺寸合適后,匠人即刻將鐵扒子砸了進去,確保萬無一失。稍加休息,第二,第三,第四根大梁也如法抬升,穩(wěn)穩(wěn)當當架了上去。
絲豆舞.曲門也想起來了上大梁的細節(jié),他在微信中對格林黑爾.吳說:那天,德?。ńz豆舞,維克多,湯姆,格林黑爾.吳他們共同的朋友)在屋脊西頭上干活,王木匠也在。德隆說,他可以從梁上一頭走到另一頭。王木匠說,那你就走一回。說著德隆就在梁上站了起來,開始往對面走。走了幾步停下了,看著腳下的梁他說,這一塊有些窄。等了一下,他小心翼翼,還是走了過去。我站在院里看著,真替他捏把汗。到底,他挑戰(zhàn)成功了!格林黑爾.吳則作詩一首:賽猿猱
新房立柱架大梁,柁檁連接需加強。鮮遇德隆不恐高,越脊跨梁釘螞蟥。
維克多繼續(xù)寫道:中間隊長將我叫去,悄悄地說,快去,到供銷社買幾包煙,回來給大家散了,這是喜事,得有個喜事的樣子。我立即跑去買了五包煙,記得是“三門峽”牌的香煙,在當時算是高檔的了,好像總共才花了不到兩塊錢?;氐焦さ兀瑢熃o了隊長,隊長讓我拿著一包,說一會你也給大伙兒發(fā)。
房梁上完,隊長扯著嗓門大喊,學生娃高興,給咱買了香煙,大家抽!說著將手里的煙撕開,給大家四散扔了過去,大伙高興極了,嗷嗷的喊著接了香煙點著吸開了。
看到系著紅布的房梁穩(wěn)穩(wěn)地架在砌好的前后墻上,有立柱支撐著,前后墻和山墻業(yè)已砌好踏好,非常壯觀,隊長說,明天就上橫擔。橫擔一上房子的雛形就完全顯現(xiàn)了,再上檁條,鋪葦席或鋪木條,上麥草泥,鋪瓦,作房脊,剩下就是安門窗了。真是大事啊,是安家立業(yè)的大事!
看到大伙兒的那股高興勁,笑著喊著說著,我也受到極大地感染,拿著香煙給大伙兒分發(fā),另幾個同學提著早已準備好的暖水壺,給大家倒水,暖水壺里事先放好了茶葉,倒出黃燦燦的茶水,幾個社員不住地說,嗨,咱隊的學生娃就是好,懂禮數(shù),茶在電壺里都泡好了。(很長時間國人將暖水瓶叫電壺)。熱烈的氣氛很久還熱度不減,大家圍著架上房梁的房子,四周看著,各處評價著,就像是給自家蓋房一樣。
看看村民的居住條件,絕大多數(shù)人住在窯洞里,村中只有一兩處廈子房,是村中家里有人當兵積攢蓋下的。現(xiàn)在這么一座五間的大房子一下子就立在了村民的眼前,怎不引得大家遐想聯(lián)翩,自然也燃起了要蓋起一座大房的欲望和夢想。
多少年來,對農(nóng)民來說,還有比土地和房子更重要的嗎?
那年秋天是給我們蓋房,蓋房的款項也只有區(qū)區(qū)八千元,除去糧費用,也就是七千元左右,七千元就能蓋一座五間大的房子,多么令人激動啊!但當時這一款項,幾乎為是不可想象的數(shù)字。蓋房這事,給村民帶來了新的希望,雖然這希望還非常遙遠,畢竟是能看得見的,需要的就是一步一步去吃苦去賺錢,像梁生寶一樣去節(jié)約去掙錢,希望就會一步步實現(xiàn)(村里幾個上過學,初中畢業(yè)的青年都知道梁生寶,是柳青《創(chuàng)業(yè)史》中的主人公)。
后因門窗制作沒趕上趟,我們還暫時寄居在原來的小屋中,每天上到坡上做飯,直到春節(jié)后春天的陽光再次燦爛時,才搬進了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