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都說夏天是希望的日子呢,付曉無精打采地走在大馬路上,太陽烤得柏油路發(fā)燙。
每當這個時候她腦袋里都會浮現(xiàn)出奇怪的場景:自己是一塊兒牛肉,被放在烤肉店的鐵板上翻來覆去得炙烤,香油滋啦嗞啦地冒出來,一個小小的聲音說“就現(xiàn)在吧現(xiàn)在吃掉最好了?!?p> 但是并沒有人把她夾起來,這塊肉在板上冒了很久的煙,終于焦了,糊了,黑了,毫無生氣地在一邊宣告著失敗。
付曉不知道怎么回去面對父母。
媽媽是一個張揚的女人,她總會自豪又假裝不經意地向朋友和同事提起,自己的閨女是一個怎樣的學霸,怎樣以全市第一的成績考到了省重點,又是怎樣在重點班里志得意滿,被老師們指著說,“哎,那個付曉,真是狀元的好苗子啊”。
她更不知道怎么去面對爸爸,他總是對付曉說,不要太勉強自己,別太累了,父母希望你好好學習,只是希望你過上更自由、選擇更多的生活,并不是非要什么第一名、名校之類的頭銜。
“是這樣嗎”付曉長嘆一口氣,有那么一刻,她想沖到網(wǎng)吧去重新查一下分數(shù)——一定是弄錯了,但是她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再承受一次那樣的落差。
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會兒,付曉掏出手機,敲下幾個字“爸媽,我想在外面待一會兒再回去,不用擔心我?!毕葓髠€平安吧。
就是這時候,她看到了張小非。
她的高中同學,一個黑黑的小個子男生,正在搬著鋼架往廣場的方向走。
小非這時候也恰好抬頭看到了她:“干嘛呢!”
付曉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站在了路中間,擋住了許多行人。她趕忙跑過去?!澳氵@是在干什么呀,要我?guī)蛶湍悴???p> “春之廣場今天舉辦一個游戲大賽,我們家做的臺子,工人不夠,我就來幫幫忙”他額上的細汗點點滲出。
“不用搭手了”他見付曉伸出手來,趕忙說“你還沒這鋼架重呢?!备稌灾缓勉厮砷_了手。
“考得怎么樣啊,大學霸?“張小非問到,雖然他看起來手上很累,但是語氣卻出奇地輕松。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輕松快樂的人呢,一種幽怨之情從付曉心底騰起。
“比估分低了60分”她想讓自己的聲音也那么輕快,不知道成功沒有。
“…”小非的沉默讓付曉意識到自己又一次失敗了。
“沒事的”她趕忙說?!皼]事的,你呢…?”
一個讓自己十分羞愧的事實在敲打著她的神經:小非是她查完分以后第一個遇到的同學,如果他成績也不理想的話,她可能會稍稍好受一點。
“按去年算的話,應該是剛過本科線”小非的語氣里藏了一點點憐憫和抱歉,變得不那么輕松了,好奇怪,他的分明明比她低,付曉哀怨地想到,該表達憐憫的明明是她。
“付曉,你聽我說”小非好像決心從歉疚中把自己挖出來“別難過,大不了復讀一年?!?p> “我有個姐姐,復讀一年就提了80分呢,況且你是考試失誤…基礎又不差…”
付曉聽著有些晃神,思緒游離了起來,從分數(shù)出來以后付曉的腦袋就一直是懵的,到現(xiàn)在為止她沒有想過任何后續(xù)計劃,復讀還是安心報個普通學校...再努力考研?
沒有想過,完全不敢想,她以前很自大,甚至高二就把A大偷偷填在自己社交網(wǎng)站的學校資料欄里;而現(xiàn)在的她很自卑,覺得就算復讀十次也不一定會考上A大。
“你呢,你…”“我這次可是正常發(fā)揮”小非又恢復了輕快的語氣。“我每天到處瞎浪,又沒有什么大志向,隨便拿個文憑回來繼承家業(yè)嘍!”
付曉搖了搖頭客氣著:“都一樣的,大志向不如大家業(yè)”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春天廣場,鋼架搭起來的臺子已經初現(xiàn)雛形。地上擺著一會要貼到上面的橫幅?!巴跽邩s耀第五屆全國大賽海選現(xiàn)場”。
“哎喲~”付曉揶揄到“鋼材廠少爺,你們家可是接了一個大單子??!”
小非借坡下驢:“那可不?”他放下鋼架,拿起旁邊臺子上的傳單遞給她“別想那些了,晚上要不要來玩玩?”
“你能跟主辦方走個關系,說說,能不能把我上場的時間安排在八點到九點?”付曉大大地翻了個白眼。
“啥?”小非瞪大了眼睛“你還有寶寶鎖?”“還有倆月”
本來是想在飄滿桃花的理想校園里慶祝十八歲生日的,付曉再一次心碎地想到。
“這樣吧,我的號和手機借給你,但還是以你的名義報名”小非說。
“什——”付曉還沉浸在遺憾里沒有回過神。
“啥???報名?”定睛一看,小非居然已經填好了一張報名表。
“我都沒說要參加——”她拿起表細看,上面已經整整齊齊碼好了五個人的名字和位置,除了她還有四個完全沒見過的名字“這些都是誰呀”。
小非的眼神有一絲閃躲,被付曉敏銳地捕捉到了。
“說!你是不是早就算計好我了!”小非支支吾吾地說。
“我…我有兩個發(fā)小,一定要拉我來參加這個,晉級到市級可以有五張美食街的五百塊代金券!可是我又太菜了…他們又找不到別人,一邊罵我菜,一邊非要我上,你可得幫幫我啊付女俠?。?!”
付曉呆住了,她王者打得好確實是班里一起玩的同學都知道的,但……
“我可不去”她趕緊說。
“誰愛去誰去,我還要回——”她住口不說了,一想到要回家和家里人一起面對那個結果,心里就好像堵了一斤棉花。
“不用拿什么名次,本來這么多人強者云集,但是也有弱的”小非趕忙補充“就是讓他們知道你不差就行了.....這樣鍋就不在我頭上了...”
他癟起來的臉真像一個老倭瓜,付曉氣憤地想到,小個兒的老倭瓜,小老倭瓜!
看著他委屈的樣子,付曉只好答應下來。
“那個…”小非諂媚地笑著“要么你先練練手?把這個鋼架給工人交代完,我請你去喝奶茶?!?p> 練手倒也大可不必,付曉想到。
寶寶鎖其實也是托詞,雖然上課的時候都是周末才能玩,但放暑假的時候她拿著小舅的手機,早就幫他把號打到了巔峰賽2300分,甚至還拿了邊路英雄的幾個小國標。打這種人堆里隨便拽出來的海選比賽,還是不至于露怯的吧。
付曉一邊這么想著,一邊拿著張小非的手機在手里轉了幾個圈,突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自大的自己又一腳踹飛了自卑的自己,搶回了人格的寶座。這讓她感到十分惱火。
一切就緒,小非交代完父母的要求,便離開了場地,帶著付曉來到了一家沙縣小吃。收銀員是一個長頭發(fā)的小哥,看起來有點怪異的非主流。
“說好的奶茶呢?”付曉假裝發(fā)作“我要喝甜蜜風暴!百香果雙響炮!”
“我忙了一中午還沒吃飯呢”小非用下巴指了指小吃店墻上顯示三點半的掛鐘,“我發(fā)小他們也來,你熟悉一下你的隊友啊?!?p> 說著門上進來了一個高個子的寸頭男生,他后面跟著一個白白瘦瘦戴眼鏡的男生,跟黝黑的小非和前面高個子肌肉男生的運動型氣質形成明顯對比。
當桌上擺滿了蒸餃和酸辣粉的時候,付曉已經知道了他們的名字,寸頭高個子的男生叫張遂,眼鏡男叫何宇騏。
“不能再找女生來了”肌肉大哥張遂一進來就堅持著“有我女朋友一個拖油瓶就夠了?!?p> 付曉暗暗腹誹,不知道他女朋友知不知道他背地里這么叫人家?!澳銜嬷新穯帷焙斡铗U透著點文質彬彬的樣子,遲疑著問付曉。
付曉張了張嘴還沒說話——“她會玩!人家可厲害了”小非趕緊給付曉撐場子:“她在我們班打遍天下無敵手!”
“你們那個書呆子火箭班啊哈哈哈”張遂給何宇騏使了個眼神。這人的嘴可太欠揍了,付曉雖然嘴上沒說話,心里的吐槽就沒停下來過。
“我…會玩中路,你們缺中路嗎?”付曉說。
“嗯,我們倆全能,還有另外一個哥們是野王,但是我女朋友只會輔助,所以你只能打中路了?!?p> “啊…???”如果付曉能化作二維平面的話,她一定已經成為一個滿腦子問號的表情包了。
《王者榮耀》是一款5v5對戰(zhàn)塔防游戲。
如果有一個野王,那么意思是打野這個位置給他最好,他能快速的發(fā)育,帶動節(jié)奏,擊殺敵人,給我方爭取機會推塔。
如果張遂的女朋友是專職輔助,那么她只會打一些游走英雄,把其它位置讓她玩也不合適。
所以現(xiàn)在剩下的選項是三個:發(fā)育路、對抗路和中路——為什么張遂說她只能打中路了呢?
大概是覺得中路和輔助比較簡單,所以女生只能打這兩個位置嗎?
付曉不知道該怎么指出他邏輯上的錯誤,也不知道怎么避免尷尬不拆臺地問一問他倆的“全能”到底是哪條路比較強。
“其實我——”她猶豫地說。
“這樣吧”張遂打開游戲,Timi聲已經在耳邊響起。“咱們來單挑一把試試你的中路。反正已經報名了,不行就讓佳佳去打中路,她會妲己和王昭君…你選個瑤妹跟著野王就好?!?p> “喔…好”付曉急忙拿起小非的手機也打開了游戲。
單挑用的墨家機關道是付曉特別陌生的一張地圖,據(jù)說兵線價值和塔傷強度都跟5v5的地圖是不一樣的。但是既然單挑的話…付曉選中了一個永遠不會錯的英雄。
開局了,付曉操縱著貂蟬慢吞吞地往中路走去。
“我就知道你要選貂蟬”張遂狡黠地一笑,他的上官婉兒沒到四級就好像要高興地飛起來了。“女生都喜歡玩貂蟬?!?p> 確實,付曉的這一步棋讓他看透了。
離譜,付曉忿忿地想,正式比賽里是應該征召模式,可以禁英雄才好。
雖然貂蟬這個法師依靠二技能的高機動性和無敵幀可以躲開絕大部分法師的技能和傷害,但是有些英雄還是比較難纏的。
比如張良的大招會有長時間的壓制效果,這個過程里不能使用任何技能,沒有任何操作的空間。
比如婉兒筆勢撞擊加上大招上天的高爆發(fā)傷害可以秒掉任何一個脆皮,讓貂蟬很可能往哪邊跳都不能跳出傷害范圍。最難解決的是,貂蟬賴以生存的二技能是需要地方單位為跳板刷新冷卻時間的,而婉兒在大招期間完全不可選中。
這英雄一出,付曉也覺得自己沒有勝算。
——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