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結(jié)束后,迎來了三日的假期。
校方的意思是給師生休整的時間,實則是給“家長見面會”和“打起十二分精神批改試卷”倒出時間。
莫潛親自與何夢竹父母聯(lián)系,何夢竹他媽媽也從市下面的“石頭縣”坐了三個小時的大客,到了市里的親戚家小住。
因為這不是家長會,而是單獨的,與班主任面對面的訪談,所以被邀請的家長深知,自己的孩子必然有點兒不良成分。
何夢竹被他爹媽接連打電話,一頓真實。
何父在縣里的醫(yī)院管后勤,雖然沒有入體制,工資也不高,但十分穩(wěn)定。因此,若非沈政父親出面,這個工作是斷斷落不到何父身上的。
何夢竹感慨于自己的幸運,至少,他家的收入很穩(wěn)定。
何爸爸沒時間來這市里,這任務自然就落到了何媽媽,一個為孩子操勞的舊式家庭婦女,頭上。
莫潛訪談的家長,只有何夢竹一份,因此,他的時間很充裕,讓何夢竹自由選擇時間,來之前告訴他一聲就行。
反正,他住的是學校的家屬樓,那種建在校園內(nèi)的,學校給老師們分的樓房里,他也不嫌麻煩。
假期的第一天上午,何夢竹約了母親,中午在學校門口見。
他就在學校對面小區(qū)的長凳子上坐著等母親,老舊的鴨舌帽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印著廣告logo的淺藍色運動服的圓領(lǐng)被汗液浸濕,而那印花也被刮蹭的,看不清它所宣傳的品牌是啥,往腳下瞅,又會發(fā)現(xiàn)那不常刷洗的網(wǎng)鞋。
別說,這網(wǎng)鞋款式有些眼熟,好像在電視上常播廣告的那個,老人鞋品牌里的經(jīng)典款式。
何夢竹穿這一身坐在這兒,說他五十以上,才有可信度,不是嗎?
剛才,就過去了一個同校的漂亮學姐,見大中午的小區(qū)沒人,只有坐在長凳子上泡日光浴的大叔,一看就是老住戶,便急切上前問路。
“叔?打擾下,您知道九號樓怎么走嗎?”
半個小時前的何夢竹抬起頭,露出那張“純情男高”臉,打量一番這位穿寬松衣服牛仔褲的同校女生。
“抱歉哈,不知道?!?p> 何夢竹回答著,身體不自覺地往遠挪了幾厘米。
女生見到他的面容,倒吸一口冷氣。
“抱歉?!?p> 女生的臉瞬間紅了,趕緊灰溜溜地跑掉。
不過,這一身老氣的打扮,確實不能怪那位女生。
何夢竹瞥了一眼女孩兒的背影。
現(xiàn)在的學生倒是有趣,不過是認錯了人家的年齡,有必要這么尷尬嗎?
不過,他不也是學生嗎?
雖然,何夢竹從未把自己當成普通的高中生看待。
時間已經(jīng)來到了下午兩點,何夢竹還是沒有等到母親。
這時候,他母親給他打了個電話。
“從你三姨家這個小區(qū),到你們學校,坐幾路公交車?”
“三姨家那片兒偏,得倒車,你打個車來?!?p> “啥!”
突然間,母親就把何夢竹吼住了,何夢竹后背一陣惡寒。
早知道會這樣,他還是沒死心,不是嗎?
“何夢竹,你真是在外面上點學,就忘了自己是誰了!還打車,這把你說的這個輕松,你家什么條件???這次你們先生找我,指定也是看你翅膀子硬了。還不知道你在學校怎么胡吃海喝。說!怎么倒車?”
這一個月來,何夢竹以為自己變了,終于脫離了“窮”“不配”這些形容詞的桎梏,現(xiàn)在看來,他還是太天真了。
是啊,出租車的起步價七元,對于他來說,那是一天的飯錢。
很多時候,過去的經(jīng)歷是逃不開的,那些絕望,早就在潛意識里扎根。
“坐126到碧水洗浴中心,然后再走到洛水街那頭坐665,在唱享KTV那站下車倒789,坐到五中那邊倒346,再從體育館那站倒198,有個公園名字挺難念的那站下車,你下車問問路,本地人都知道咋走了?!?p> 夜鶯市的公交車票費兩元,換句話說,何媽媽倒這么多站,早就趕上了打車的價格。
他也知道這個道理。
然后,他家長的話讓他原地石化。
“這么多站,得多少錢,我走著去,能多遠?城里人就是矯情?!?p> 然后,何夢竹他媽就鐵了心要走過來。
天知道,那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