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人性卑污

　　“是，”語調(diào)猶豫，宋慈壓下眼底的暗芒，抬眼是茫然，迷惑。

　　趙曾這時才看清了她的容貌，嬌柔媚氣，抬眼純楚，心下一動，就算這姑娘手中沒有什么把柄，就論這長相，他收入房中也并不虧損，臉上的笑逐漸沾染不懷好意。

　　“姑娘尚不知我的身份，我是當(dāng)今衛(wèi)王親封宗侯，有開府征兵之責(zé)，上達天聽之權(quán)，同我說也是一樣的。姑娘只身一人，不若先到云陽侯府稍歇，待我歸來再相討商議。”

　　“這……，”宋慈蹙起眉，即使粗布衣衫，仍擋不住絕色姿容，“我如何能信您?！?p>　　宋慈心下籌劃，步步謹(jǐn)慎，面上卻顯不出半分心計，每一步都踏在云陽侯懷疑的安全區(qū)以內(nèi)，每一步都走的扎扎實實，絕不急功近利。

　　趙曾從袖袋拿出個荷包，其正是云陽侯私?。骸斑@是我的私印，上面有我的名諱。”

　　宋慈卻擺了擺手，連連搖頭：“我不識字?！?p>　　令人意外，卻又合乎常理。

　　趙曾遞出荷包的手一滯，竟不猜疑的點了點頭，簡單粗暴的招來云陽侯府前的門童，任人指認：“這是我家中仆從，”

　　先指著那牌匾，問那個商販：“這上面可是云陽侯府四字?！?p>　　那商販女子早已在趙曾走來時就俯首跪地，顫顫巍巍的拜了拜，雙眼垂下：“是，是，正是云陽侯府?！?p>　　“我又是何人？”趙曾轉(zhuǎn)過頭來，問那個仆從。

　　“家主，”若不是那門童被趙曾提溜著衣領(lǐng)，早就軟這腿跪下，“正是云陽侯啊?！?p>　　“云陽侯府的仆役指認我為家主，總該信的？”

　　趙曾看向宋慈，眼里是高高在上的猥瑣。

　　宋慈眼底的惡心和憎恨差一點就要藏不住，攥緊身上的包袱，借著寬大袖口作掩暗自扯松了些，面上狀作惶恐，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侯，侯爺。”

　　纖手環(huán)過頭頂，然后大拜。

　　趙曾走上前攙扶住宋慈的胳膊，將她拽起，大拇指還順勢在宋慈的肘上揉了揉，眼底是無盡的貪戀。

　　宋慈惡寒，緊咬牙根，面上青澀扭捏的抽出自己的胳膊，低著的眉眼借著發(fā)梢遮擋狠狠瞪了趙曾一眼，差一點她就要按耐不住自己要打人的手。

　　此舉，讓憑欄處的衛(wèi)挽冷啐出聲，在云陽侯將手伸向宋慈之際，她手上的棋子，已先腦子一步擲出，只不過卻在半空中，被容羨截至掌心。

　　衛(wèi)挽倏地抬眸，黑浪翻涌在眼底。

　　容羨薄唇微勾，在那雙淬火的鳳眸下，面不改色的將那顆截獲的棋子放入棋奩：“急什么?！?p>　　此時低眸看下，那趙曾已讓門童帶著宋慈回府。

　　轉(zhuǎn)身之際，那包袱口出掉出厚厚的帛書，正落在趙曾腳邊，秋風(fēng)颯爽，將帛書掀開，田部史之鈢的私印，就那么映入眼簾。

　　趙曾眼睛一亮，剛要拾起，宋慈就先一步將那帛書撿起，抱在懷里，整個人顯得像個驚弓之鳥。

　　見她如此，趙曾心下只道來日方長，便叫門童將宋慈帶進府去。

　　宋慈在踏進門檻的那一刻，從容不迫的側(cè)頭，瞧了眼衛(wèi)挽所在之處，又不留痕跡的轉(zhuǎn)頭進府，外人看來只覺是留戀鬧市。

　　“蝶甲，”衛(wèi)挽捏著憑欄的手泛白，她本意是想讓云陽侯對宋慈心有憐惜，讓宋慈拿到足夠籌碼的輔助，卻沒想到，正經(jīng)之事上，趙曾仍然起了色心，大庭廣眾之下，都毫不避諱，更不要提入了府，豈不是要先什么后什么。

　　七風(fēng)居外，距離憑欄最近的槐樹，樹枝應(yīng)之抖了抖。

　　“暗中護著宋慈，”眉眼間狠意猶存，聲色冷戾：

　　“這狗啐的東西，但凡有出格之舉，就直接做了他?！?p>　　樹梢一顫，枝丫輕彈，是外人難以得見的。

　　“你將宋慈雕琢成明珠，而人性，自古以來本就貪婪又丑惡，”容羨縱觀全局，雄攬八荒，“引人不正，既是早可預(yù)見的，何必傷神?！?p>　　“若因牡丹之國色，便要折枝而結(jié)，繼而還要譴責(zé)它過于嬌艷欲滴，勾人神魂，這是什么世道！”衛(wèi)挽揮袖掃落棋子，打破那步步籌謀，“因為她孤苦無依，命運多舛，就該被丑惡之人，困在內(nèi)院之中，腰·胯·之下嗎。因為她姿容絕色，似花似月，就要被荒氵?之人燒殺搶掠嗎。因為她入風(fēng)塵之地，勾欄之身，就該被橫財之人以·色·相待，不可反抗嗎！她們又有什么錯，這不是男人卑劣下賤的因由?！?p>　　容羨狹長的狐目將那抹殊色望在眼底，良久：“人性卑污是無可避免的，而罪孽本身并無男女之別。”

　　“尤其…是在權(quán)勢、財帛、領(lǐng)土、主權(quán)之下，最是齷齪。它取決于利益本身和生存本能，男子因長期受迫于女子，極力求存中，矯枉過正，女子也因外界的壓迫、窘境、強權(quán)落差，退而求其次去攀附男子，且常常將被侵害、冒犯，歸咎于命后，在內(nèi)宅之中因權(quán)利、妒忌、憎恨，磋磨他人，殘害后人，被殘害的后人若為男子，則成長之后，愈加殘忍的磋磨女子，循此往復(fù)，歸根結(jié)底是因為存在極大的不平衡。你既不滿，便要強大。強大到讓世人、乃至列國不得不依從于你，頒立變革?！?p>　　他修長的手指，將散落的棋子一一撿起，再按照剛才的棋局復(fù)盤回去，而多余的散子，裝回棋奩。

　　仿佛，無事發(fā)生，但只有他們才知道，這是他們終其一生的目的。

　　民安物阜，

　　視同一律，

　　安邦定國。

　　“你方才問我何時見過四月雪，”容羨抬起頭，狐目微彎，“若我說…是在邯鄲以東，匪禍橫行之時呢。”

　　衛(wèi)挽正要占據(jù)中樞的手停滯下來，看向那只瞇眼狐貍。

　　“我或可以理解為，這清剿之行是在三年前?！?p>　　容羨支著額角，食指懸在棋枰之上將落不落，眉眼間映射的棋子，濃郁黑沉：“或可這般認為?！?p>　　“匪目六萬，可不是小數(shù)。”她偏勾唇角，淡而笑之。

　　“或許，也不用這般多?！彼寄繚櫇?，一如再見那次典正清雅，背脊筆直。

　　二人對立相望，衛(wèi)挽噬笑從唇際泄出，消失于秋風(fēng)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