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血的味道
“啪……”
宿舍的燈被關掉了。
腳后跟拖地的腳步聲從我床頭離開，延伸向周穎自己床鋪的方向。
伴隨著爬上床，脫衣服等常規(guī)動靜傳入耳中，
我偷偷摸摸地喘了一口大氣。
這一個個的到床頭視察，
我是真呼吸都偷偷摸摸的，感覺嚴重缺氧，頭暈。
這一口氧氣算是續(xù)上命了。
我的腦子重新開始履行職責地動了起來。
“周穎她是有什么大病吧？”
“在我床頭站半天，就為了關一個燈？”
我是才反應過來，宿舍燈開關就兩個，
一個在門那邊，
一個在我床頭邊上的墻上。
剛宿舍的燈突然關了，毫無疑問就是一直站在我床頭的周穎干的。
問題是，她站我床頭半天是為了關燈？
這，我就是腦子缺氧，
我也不能信吶！
“不行，必須茍住?！?p> “今天晚上，我要是下床，我就是茍！”
“我的夫君大人，你可千萬靠點譜，不枉我信你一回，屁顛屁顛地自投羅網，回了這龍?zhí)痘⒀ò ！?p> 我咬著被子，盡量不發(fā)出聲音地把自己裹得更緊了一點。
嗯，有點冷。
只是，我有點分不清楚，究竟是宿舍變冷了呢？
還是玄冽留下來的，籠罩住我床鋪的“氣”變弱了。
“睡覺，睡覺?！?p> “一覺醒來，天就亮了，我再想辦法。”
“不然也太難熬了。”
我想趁著又有人想不開跑我床頭罰站之前，
逼著自個兒睡過去。
五分鐘過去了……
……十分鐘過去了……
……十五分鐘過去……
摔！
這踏馬誰睡得著啊。
我聽著耳朵里傳入的，隔著厚厚被子都擋不住的各種聲音，無聲地嘆了口氣。
十分鐘前開始，
宿舍里的安靜就不在了。
先是曉琳那邊的電話聲變大了：
“寶寶，你說我們的小寶寶該叫什么小名呢？”
“他/她是會先叫媽媽，還是先叫爸爸啊。”
“我希望他/她先叫爸爸，我希望他/她愛爸爸?！?p> “寶寶，你說嘛~~~”
這“寶寶”叫的，不知道還以為你喚自家狗呢。
還有，
八字一撇了沒有啊，連小寶寶的名字都想好了？
這戀愛腦，沒救了。
我再次無聲地嘆了口氣，想著當初曉琳對我的好，只能原諒她了。
下一秒，
猝不及防地，
曉琳那甜得發(fā)膩的聲音傳過來，讓我渾身雞皮疙瘩都站起來了。
不是聲音本身，若是話里的內容。
曉琳：“寶寶，你知道嗎？我們的小寶寶動了。
他剛剛伸手在肚子里面摸了我一下，我都能感覺到那小手手，啊，萌化了?！?p> 什~什么鬼？！
曉琳肚子里什么時候有崽了？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我無比確信這一點。
因為，
就在上星期，曉琳痛經還是托我給她帶回來的布洛芬和姨媽巾。
總不能親戚剛走，
娃兒就來吧。
先不說有沒有那么快，
關鍵是這娃兒，曉琳她一個人也懷不上啊。
真要那個男人肯跟她在一起，
曉琳至于要死要活的嗎？
還弄出那一堆亂七八糟的，
引來各種妖魔鬼怪的。
不對，太不對了。
我控制不住對曉琳的擔心，偷偷地在被子里撐開一條縫，向著曉琳床上看過去。
宿舍里烏漆嘛黑的，
愈發(fā)襯托得曉琳手機的光又冷又亮，
映照在她的臉上，襯得她臉色也顯得蒼白無血色。
“居然真的是在打電話……”
我有點小吃驚，也多少松了一口氣。
就怕她是面著壁，對著空氣，
一口一個“寶寶”，
那才嚇人呢。
我甚至有點懷疑，曉琳是不是真的有了？
只是之前偽裝得太好，
把所有人都給騙過去了。
不等我想明白，周穎忽然接口了：
“曉琳，你知道小寶寶要多大了，才能讓媽媽感覺到它的小手嗎？”
手機燈光映照下，曉琳僵硬地扭頭：
“幾……幾個月？”
周穎：“七八個月總是要的吧?！?p> 曉琳笑了：“嘻嘻，原來我的小寶寶七八個月大了呀，真好，是不是馬上就要出來跟媽媽親親抱抱舉高高了吖?！?p> 哪里好了？
你說哪里好了？
我只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要說曉琳偷偷懷孕，隱藏得好，騙過了我，那也不是不可能。
畢竟我也沒懷過，沒見過，就特別好騙。
可是……
我好騙，不代表我瞎?。?p> 七八個月的小寶寶，
那肚子得多大，
俗稱顯懷都不止了吧。
我是多瞎能看不到??？！
周穎的話還在繼續(xù)：
“曉琳，你想要一個男寶寶，還是要一個女寶寶？”
曉琳：“嘻嘻，都行，只要是跟他生的，我就想要?！?p> 周穎：“還是男寶寶吧，女寶寶出生就是受苦的，而且，女寶寶還可能出生不了?！?p> “我跟你說啊，每一個女寶寶投胎都是經過了好幾次好幾次失敗，才能僥幸成功一次的?！?p> 曉琳：“真的嗎？嘻嘻，那我懷里的一定是男寶寶，跟他爸爸一樣聰明、健壯。
吖，他踢我了，好調皮，好有力氣。”
我本來都要克制不住把被子重新裹緊，不再往外偷看了，
可曉琳那邊床上手機燈光黯了，
借著從宿舍陽臺那里透過來的一點光，
我依稀能看到曉琳把手機扔到一邊，雙手都伸進被子里，
做出似在撫摸著肚子，撫摸著肚子的動作。
她的影子映照到床邊的墻上，
在肚子所在的位置，鼓起來一個大包，好像是真的有一個七八個月以上的孕肚藏在被子里似的。
“應該是……姿勢問題，嗯嗯嗯，肯定是的?！?p> 這時候，宿舍里除了我、曉琳、周穎外的第四個人——李瑤——突兀地說了一句話：
“周穎，你怎么這么懂吖？”
“你是不是懷過??？”
這確實是李瑤的聲音，帶著沙啞，像是用力嘶吼扯傷了聲帶。
她的語氣就跟平時宿舍臥談會時候，
我們大家彼此開著玩笑時候類似。
什么你喜歡他，他上課偷偷看你，
隔壁班的班草一米九，
舔狗備胎奶茶居然不帶我們強烈要求下崗不讓他舔了……
諸如此類。
往往這時候，就是嬉嬉鬧鬧開始，有人撲到另外一個人床上尖叫不止結束。
這一次，卻不一樣。
李瑤的話，就像是手摸到了插頭，整個宿舍都觸電了一樣，
冷不丁安靜了下來。
曉琳不再打電話，不再神經質地對著小寶寶說話；
周穎沉默下來，仿佛她的床上只有一捧空氣。
整個宿舍的氣壓都低了下來。
就在我以為周穎不會回答的時候，
她忽然“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你怎么知道我懷過寶寶？”
“都打掉了呢。”
周穎懷過寶寶？
等等，
“都”是什么意思？
你還懷過好幾個??？
八卦之火顯然燒不穿厚厚的被子，
我老老實實的蜷縮在被子里，
保持不吭聲，假裝不存在，
任憑宿舍里的空氣再次安靜了下來。
曉琳、周穎、李瑤，全都不說話了。
她們的床上也沒有任何的動靜，
好像她們都不需要翻身、呼吸一樣。
“呼……”
我輕輕地，又長長地吐出了一口不知道憋了多久的氣。
靜靜地等著。
沒等來她們繼續(xù)說話，不知什么時候，
我眼皮越來越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一覺不知多久，
再醒來時候，
宿舍里還是黑乎乎的，
嗯，比之前還要黑。
對面樓的燈光全關了，沒有了從陽臺那邊鉆進來的光線，
宿舍里的黑暗濃郁粘稠得像是會蠕動一樣。
我側耳傾聽，
跟我睡前一樣，宿舍里安靜得嚇人。
我不是被她們的聲音吵醒的，
是被尿憋醒的。
“失策了……”
“我完全沒有想到還有這種危機。”
“怎么辦？我想上廁所?！?p> “可是……我不敢出去?！?p> 我咬著嘴唇，認真地思考是膀胱爆炸，還是尿濕一床，
又或者是，走出去上廁所。
畢竟，
她們都睡著了不是？
“不行，忍不了了?！?p> 我盡量保持安靜地起身，
先是掀開被子，再掀開蚊帳，用盡全身的力氣保證我的每一個動作一點聲音都不會發(fā)出來。
我其實知道，
我這是在作死啊！
恐怖片里的傻白甜，不都是這么涼涼的嗎？
可是，
忍不了啊。
不管是忍著不尿，還是直接尿在被窩里，
我全都不能忍。
“沒事的，沒事的?！?p> “不會這么巧的，她們都睡著了呢?！?p> “不要往她們床上看，不看不看，我看不見你們，你們也看不見我?！?p> 我抱著僥幸心理，在心里嘀咕著自己也不信的鬼話，
就一手握著手機，一手握著珍珠耳釘，
連拖鞋都不敢床地走到陽臺上。
廁所就在陽臺。
全程，她們的床鋪上安安靜靜的，沒有人突然冒出一聲“蘭溪月”，
這讓我很是欣慰，
一顆撲騰個不停的心臟，稍稍地落回了一點。
我不由得加快了腳步，膀胱在呻吟，在尖叫：
炸了，炸了，我要爆炸了。
我彎著腰，伸手推開廁所的門。
“嘎吱~”
估計一輩子都沒有上過油的廁所門發(fā)出慘叫聲。
我僵住了。
有那么0.01秒，我是害怕聲音驚醒了宿舍里面的仨姐姐，
隨后，是為了廁所里黑暗中依稀勾勒出來的一個人影。
一個蹲在坑位上的漆黑人影。
“有人?！?p> 漆黑人影如是說。
“哦哦哦，不好意思。”
我下意識地把廁所門重新拉回來關上。
然后，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半夜上廁所，
不開燈，不鎖門，很正常……吧？
才怪！
嗯？
我抽了抽鼻子，隱約聞到了一股味道
腥腥的，甜甜的，帶點鐵銹的味道。
像是，
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