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公堂
雖然文挽心情不怎么樣,但是不影響吃飯的胃口,兩碗飯下肚后,正宏小叔連看了她幾眼。
啵啵今天格外的黏她,她逗著它玩兒,小團(tuán)子也加入游戲,壓抑的氣氛消散了不少。
一夜無夢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推開門就撞上了正宏叔不可置信的眼神。
對著他笑笑后洗漱吃飯,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不同于她的松弛,一家子都在嚴(yán)陣以待,等候衙門派人來捉拿。
等到晌午過后,馬蹄噠噠聲響起,一隊官府人馬來到了陳家村。
為首的人一張國字臉,濃眉黑目,在一眾村民里任意抓了一個問道:“陳子書家在何處可知?”
那人點了點頭,他隨即道:“帶路?!?p> 不一會兒,人馬在村尾的破屋前停下,掏出幾枚銅錢扔給帶路人,停在門口:“我乃安昌縣衙門方義——方巡檢,請問此處可是陳子書的家?”
陳爹聞聲回應(yīng):“是是是,方巡檢請進(jìn)。”
陳子書從屋子里出來,對上了他的目光,拱手招呼:“方巡檢?!?p> 方義的目光落在他的腿上,紅了眼睛:“區(qū)明……”
方義有個兒子叫方耀祖,和陳子書是同窗,兩人交情甚好。他只是個從九品的芝麻小官,一直希望耀祖能通過科考光宗耀祖,可他自己也深知這孩子資質(zhì)平平,最終卻在陳子書的提點協(xié)助下考取了秀才,他心中感激不盡。
只是造化弄人,他一番打聽下才得知陳子書這孩子的遭遇。
他們父子二人一早便來探望,但是他閉門不見。
此時,只見他搖了搖頭道:“不必再提?!?p> 于是方義長嘆一聲后問:“犯人何在?”
陳子書手指向灶房回答:“在灶房里關(guān)著?!?p> 見狀,他點頭朝身后一揮手朗聲道:“將盧氏、陳李氏捉拿回府!”
幾個衙役涌進(jìn)去把灶房里的兩人押了出去。
方義轉(zhuǎn)頭看向文挽問道:“這位便是文娘子吧?”
文挽心下有些驚訝,外人居然沒有給她冠夫姓,面上淡然點頭走過去問:“方巡檢有何交代?”
他垂下目光,只覺得這位娘子不似傳聞中那般兇惡,與區(qū)明也甚是相配,開口道:“文娘子,我得先看押兩個犯人回府,你們夫妻二人明早需上公堂受楊大人傳喚,我已備下馬車,兩個車夫輪流趕路送你們到衙門?!?p> 文挽應(yīng)下:“多謝方巡檢照顧?!?p> 時間緊急,方義便領(lǐng)著一隊人馬先風(fēng)風(fēng)火火趕回去了。
陳爹放心不下想一起去,文挽連忙勸:“陳爹,萬萬不可,你若與我們一同前去,家里就只有小姑和銘銘兩個孩子,太不安全了,使不得?!?p> 正宏叔按住陳爹的肩膀:“安二哥,侄媳婦兒說的對,你就留在家中,他們夫妻二人有方巡檢照顧,出不了差錯?!?p> 在兩個車夫、陳爹和正宏叔的幫助下,輪椅綁在了車頂,他們就出發(fā)了。
馬車離開時,陳維銘抱著啵啵哇哇大哭,聽的文挽心里難受極了,陳子書也明顯在強忍著。
沒過多久,文挽就覺得暈馬車,太顛簸了。
她捂住嘴,大喊:“停車!”
剛停穩(wěn),她就連滾帶爬下車吐了,過了好一會兒才白著臉回去。
一個略胖的車夫好心道:“小娘子暈車的話喝點小酒睡一覺如何?我這果酒香甜,這一壺下去,保準(zhǔn)你一覺到縣衙門口?!?p> 這確實也是個好辦法。
她塞了點錢給車夫,接過他的酒壺回頭看向陳子書。
雖說兩人有夫妻之名,但沒有夫妻之實啊,所以文挽難免有點尷尬。
在對視中,陳子書莫名其妙紅了耳朵尖。
文挽覺得有點好笑又好玩,那點尷尬倏忽不見,迅速爬上了床。
馬車上的床不大,但好在文挽骨架子小,兩人躺一起不算特別擠,但難免要觸碰,陳子書因為腿傷的緣故,靠坐著看書,此時整個人貼在車壁上,盡量壓縮自己。
她閉眼咕咚咕咚干了兩口,問他:“你要不要也來口?”
他皺了皺眉,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搖頭婉拒。
文挽覺得這人很有意思,心理活動特別多,現(xiàn)在又不知道因為什么不高興了。
她彎著眼睛把酒壺遞到他唇邊說:“喝唄,喝完一覺大天亮~”
“你!”他剛張口,文挽就順勢喂進(jìn)了他嘴里:“唔……”
喂了他一點,文挽自己把剩下的一飲而盡,有了點微醺的感覺。
她順勢躺下,瞇著眼醞釀睡意。
耳邊是噠噠的馬蹄聲,車輪滾動的聲音,以及兩個車夫輕淺的交談聲,她真的開始困了……
這時,身邊的人有了動作,一陣窸窸窣窣后,陳子書蜷縮著躺下了,額頭輕輕貼著自己的肩膀,明明看上去是一個高冷難以接近的人,卻像極了沒有安全感。
嘶~~話說,這皮膚怎么好到連毛孔都看不見???!
玉白的臉龐染上紅暈,堅挺的鼻梁,眉頭緊蹙,好像染上了絲絲醉意……看來他酒量不咋滴。
在一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里,陳子書的呼吸綿長而均勻,她也沉入了夢境。
再醒來的時候,她先是無法反應(yīng)過來自己在哪里,接著思緒回籠,轉(zhuǎn)動腦袋發(fā)現(xiàn)兩人保持著一個姿勢睡了一宿。
輕輕浮動的車簾泄露出外面蒙蒙的天色,還沒有全亮,馬車已經(jīng)停在某處了,兩個車夫累了一夜,此時靠坐著車壁休息。
再躺了一會兒,那位胖車夫先醒來了,他撩開車簾看了眼天色,轉(zhuǎn)頭道:“陳官人、文娘子,兩位醒醒,再過一刻鐘便該上堂了?!?p> 文挽應(yīng)聲起來,先是拾掇好了自己,轉(zhuǎn)頭想幫陳子書收拾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收拾規(guī)整了。
她推著陳子書立在公堂一側(cè),盧獵戶和陳李氏被羈押在另一側(cè)站著,一陣威武聲過后,知縣楊大人走進(jìn)來了。
衙門外擠滿了湊熱鬧的人,此時嘰喳一片。
“砰!”響亮的拍桌聲后,是楊大人雄渾的嗓音:“都保持肅靜!”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陳子書那蓋著青布薄毯的殘疾雙腿上,掃過他清瘦且略顯蒼白的臉上,心下暗自嘆了口氣。
不動聲色對文挽道:“文氏陳詞?!?p> 文挽上前一步來,開口帶著些病弱:“楊大人,民女文挽,家住安河鎮(zhèn)陳家村,與陳子書成親已近三年,我們夫妻二人雖不說恩愛兩不疑,但也相敬如賓。盧獵戶從北方遷來陳家村一年有余,我與他堪堪有過幾次交集,不成想他竟然對我心有歹念,就在一個月前,他帶著七兩銀子和一只野兔子、一只野雞找上了與我熟識的二堂嫂。二堂嫂見錢眼開滿口答應(yīng),把我誆騙到山上,盧獵戶想霸王硬上弓,待事成之后再散播我勾引他的謠言。我不肯屈從,為了自救胡亂摸了塊石頭砸向他的腦袋……此時山上暴雨如注,盧獵戶在前,二堂嫂在后,我料定他們不會讓我活著下山,便從一旁的懸崖一躍而下,大人可以看見我腦袋上的紗布,僥幸撿回了一條命?!?p> 楊大人看向另一側(cè)的兩人質(zhì)問:“你二人可有辯詞?!”
李星子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急急辯論:“大人!我有!我并沒有想置她于死地,我是被逼的……更何況,她墜崖后,是我把她抬回去的!沒有我的話,她根本撿不回這條命啊!大人!”
聽完她的辯詞,楊大人眉頭一皺。
陳子書緊接著開口:“大人,是何異于刺人而殺之,曰:‘非我也,兵也’?”【注】
楊大人點頭答:“沒錯!”
從一旁的竹筒里拋出斬牌,一錘定音:“盧獵戶處以斬刑,陳李氏貶入賤籍,即刻發(fā)配南疆!”
看著李星子既絕望又憤恨的眼神,文挽并沒有大快人心的感覺,但也沒有不忍。
從她自己因為誘惑而害人的時候,就該預(yù)想到最壞的懲罰。
又在一片威武聲中,這場公堂對峙結(jié)束了。
文挽推著陳子書從衙門出來就看見了早早等候的方巡檢和一位書生打扮的公子。
想必就是他的兒子方耀祖。
方巡檢上前道:“區(qū)明,楊大人想與你談?wù)?,你看……?p> 陳子書搖頭,蒼白的面色并沒有多余的神色,淡聲道:“方叔,家中還有老小等著,您幫我婉拒了吧,多謝?!?p> 只見他落下一聲嘆息,再沒有多說些什么。
一旁的方耀祖一直在自以為沒人看見的悄摸擦眼淚。
此時弱弱道:“區(qū)明兄……”
這一聲之后,一把撲上來抱著陳子書嚎起來了,把文挽嚇了一跳。
方巡檢額角直跳,在路人頻頻的注視里生生忍住了抬手捂臉的沖動。
同樣面色不佳的還有陳子書:“我還沒死呢,嚎什么?”
方耀祖抽噎道:“說、說什么死不死的……”
感覺他揪起了自己的衣服,陳子書立刻沉臉咬牙道:“你敢把眼淚鼻涕擦我衣服上?!”
方耀祖聞言立刻站直了身體,怯生道:“不敢。”
然后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臉,然后說:“區(qū)明兄,你和嫂子舟車勞頓,去我家里歇歇腳吧。”
方巡檢立刻點頭應(yīng)道:“是啊,區(qū)明?!?p> 陳子書搖頭拒絕了:“我們得趕緊回去,不然家里老小不放心。”
方耀祖不滿的小聲嘀咕:“早飯都沒來得及吃就上公堂了,你不餓嫂子還餓呢,一點不體貼人……”
陳子書:“……”
他沉聲道:“方耀祖,帶路?!?

酌酒江仙
是何異于刺人而殺之,曰:“非我也,兵也?!??——《孟子·梁惠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