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酒醇人獨(dú)醉（9）
他躬身順著屋瓦接近漏頂?shù)姆轿?，沒幾下功夫就將瓦礫填好。
這下子姓莫的老潑皮不能再找借口叨叨不休，妄圖又訛他們一筆錢中飽私囊了吧。
頗有成就感地直起身，他拍拍手上沾染的灰瓦粉塵正要返順木梯而下。豈知，忽從山間拐來一陣不算小的颶風(fēng)迎頭罩面地就籠了下來，勁風(fēng)竟將斜靠在屋檐邊上的木梯逆著那股子被直接掀翻，啪地一聲直挺挺歪倒下去。
“......！”他抻著頭撐著雙手趴在屋檐上，盯著早已平躺在院內(nèi)的木梯一時無措。
目測這屋頂?shù)皆簝?nèi)地面的距離算下來也有兩丈高低的距離。阿金此刻又不在，若是他硬生生逞能直接跳下去的話無疑等同自己作死，下去不瘸個腿也得摔斷一兩根脊梁骨不可。
這......好可好得很哪，鄭工頭明日的工錢他決定一分都不給！
他咬牙切齒地縮回身子，求助無門下幕天席地肆意躺臥在屋頂瓦礫上坐等“營救”。
高處好乘涼。此刻屋頂上席卷而過的陣陣山風(fēng)穿梭身側(cè)襲來，摒除晚夏的燥熱感，待久了倒還真是比在院內(nèi)更添了幾分涼意。
昂首可見懸空一輪皓月，被暗藍(lán)色的云時而遮蔽，行云流水的天幕仿若近在咫尺般的觸手可及。
風(fēng)中隱約帶著山泉的涼意襲來，鼻息之間縈繞風(fēng)中一股林木草葉香氣。
不由回憶大郡宮中頹靡的那四年，他整日受余毒纏身病榻意識混沌。只在深夜每每透過宮墻之外映入眼底的月光皆是冰冷錐心，如同環(huán)伺在側(cè)的遍布陷阱及詭譎陰謀那般寒徹入骨。
可同樣是在四年前臨別的分界點(diǎn)，他卻還能跟著穆顏在月夜里偷溜出府捕捉瑩蟲，還并肩臥于后山植被上一同嗅著夜風(fēng)掀起的草浪香氣。
那時吳山的月光也是如同今夜那般明亮柔和。
他拿著草婁里的點(diǎn)點(diǎn)熒火蟲光對她保證，定要帶大郡宮里最好看的那盞宮燈送給她。
誰知四年間這一去一回仿若地獄輪回了一遭，潰敗的是他不僅失了約還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回來。
幸好，她義無反顧地等他。
幸好，她并沒有棄他不顧。
在徐徐山風(fēng)促眠之下，他不由昏沉地闔上眼。隱約好似已經(jīng)許久不再因余毒而引起舊疾，便順利將他帶入腦海記憶里逐漸清晰的夢境。
夢境中他感覺自己正全身無力地倒在一間黑屋子里，只憑借屋內(nèi)一絲昏弱燈光照亮自己模糊視線。
眼前不遠(yuǎn)處，是一碗燕窩湯撒在地板上，碗沿上還飄著一絲香甜的熱氣。
脖頸處是被人敲擊的麻痹感，難以動彈。
視線挪到眼前，那是一盞破碎的琉璃花燈，碎裂的燈片在燭火中仍折射出五彩斑斕的彩色釉光，在昏暗的房中特別奪目，可見其巧奪天工的精致。
那是......
他試圖張了張嘴，發(fā)覺喉中刺痛灼燒著發(fā)不出任何聲響。而從口中飄出一股異常香甜的香味。熟稔制香的他直覺那并不是燕窩湯汁的味道，更像是一種樹漿摻著血的鐵銹味。甜膩詭異的汁液卻像是熔火，從口唇蔓延直至在滲透他五臟六腑里的同時如融化焚燒般的撕裂難受。
這時，一個人影出現(xiàn)在屋內(nèi)陰暗處。他無意識地抬眼望向那站在暗處的人，只是逐漸混亂的意識讓視線開始模糊分辨不出來人樣貌。
只見那人在黑暗中彎下身朝他伸出一只修長的手，整個人仍隱匿在暗處，只看清那大拇指上正扣著一枚精致的白玉扳指。那手在顫抖地試探性輕觸過他的臉頰以及人中時，玉扳指冰涼的觸感令他昏沉的頭腦尋回一絲神志。
“給他服過了嗎？”同時，屋內(nèi)響起另一道嬌柔的女聲，語氣凌厲且陰冷地詢問。
聽到她的聲音后，玉扳指主人的那只手立刻驚得有些縮了回去，無聲地像是對她默認(rèn)了。
“嗯，很好。”
聽到女人滿意的語氣后，玉扳指的主人像是猶豫了一下，最后下定決心抻著一雙顫抖的手朝他伸了過來。
“住手！先別碰他！他才剛被下過血杉之毒，這毒不死也去半條命且無藥可解。你不要命啦？讓這小崽子好好把毒滲至全身過半個時辰再命人抬出去扔了。這段時間我倒要看看他還能撐多久......”說話的女人尖酸刻薄，不帶絲毫感情。
“你放心，這里是我作主，誰也找不到這兒。連累不到你的，即便皇上找了來，他也不能拿我如何......”
“看你這個見了鬼的表情，怎么？你是后悔了嗎？呵呵......可是這人不都還是你自己引來的？這毒不還是你親自命人下的嗎？你現(xiàn)在后悔晚了吧？你給我擺這副慈悲樣子給誰看？”
“哼！我還以為，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沒想到你和龍椅上那個男人一樣窩囊！才下個毒而已就心軟了？今后還怎么成事？”
說罷，女人怒其不爭上前扇了對方幾記響亮的耳光，隨即暗處傳來隱忍的飲泣聲。
“沒用的東西！你看看你這個樣子，有一點(diǎn)當(dāng)主子的氣魄嗎？真是一個窩囊廢！還不如地上一個鄉(xiāng)野小子，我廢了這么大勁兒，這些年幫你鋪好路，把那些礙事的人全給解決了，你現(xiàn)在給我來這一出戲？還想和我講什么仁義道德？手足之情？管鮑之交？哈哈......簡直可笑至極。”
“你可別忘了，他姓甚名誰？他又是誰家的人？他背后又是誰在撐著他？他就是你在大郡的絆腳石，是你今生最大的威脅。放眼他們整個蕭家勢力早已權(quán)傾朝野，你若不除掉他，你我便永無翻身之日......”女人的聲音幾近扭曲咆哮，咬牙切齒地語氣帶著深深恨意不容一絲辯駁。
他在地上撐著最后即將渙散的意識，雙手使勁摸索。最后尋著一片琉璃宮燈的碎片用力握緊，尖銳的琉璃利刃刺入掌心，極度痛感令他找回意識。
他朝著前方試圖挪動身子卻無濟(jì)于事，很快就毒發(fā)癱軟無力。
“穆顏......救我......”他握緊的掌心血如暖流涌出，拼勁氣力啞著聲音低喚。
“穆顏是誰？”女人靠近他，好奇的和身后的人互望一眼后隨即諂笑道：“是你的心上人嗎？可惜啊可惜，若想再見到她就看你的命硬不硬了......呵呵......不知道蕭家那幫狐媚子看到你這樣是什么表情？”
“別怪我們......這都是你咎由自取的啊......”
“怪就怪蕭如甄她們，你那三個狐媚姐姐......還有你們整個蕭家......當(dāng)初你們就不該摻和進(jìn)來擋我的好事......”
“這是你為她們?nèi)齻€賤人應(yīng)受的報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