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心疼
永璜和太醫(yī)同時到了二所。
因是給女眷看病，又是外傷，太醫(yī)院那里又派了一個醫(yī)女過來，方便驗看傷口。
張?zhí)t(yī)把脈后，覺得沒有什么大問題，只是有些體虛。不過但凡女眷基本都有這個問題，平日注意進補就行。
倒是外傷，有些棘手。
“腳踝處腫得很厲害，最好用藥油揉開，否則會傷到筋骨。兩膝的皮肉與外褲粘連在一起，需用剪子剪開，但傷口會再度崩裂。另外，傷口處嵌入不少碎石與污泥，若不及時清理，恐怕會流膿，容易留疤?！?p> 也就是說，治是很好治的，也必須得治，就是過程會很疼。
永璜鐵青著臉點頭，張?zhí)t(yī)等人便退下，自去備藥。
等人一走，素琴就上前跪下，也不說別的，只一個勁兒地磕頭，“請爺一定為格格作主?！?p> 門外，小德子也跟著跪下來。
永璜一個眼神掃過去，李得海連忙上來把自己打聽到的都說了一遍。
李得海一直有個大膽的想法，他想撬開這位純妃娘娘的腦袋，看看她一天天的到底在想些什么！
旁人白得一個皇子，恐怕做夢都得笑醒，她倒好，變著法子磋磨他們阿哥。起初三阿哥還小，純妃娘娘只是漠視阿哥，后來等三阿哥稍微大些，她就開始變本加厲地打壓阿哥。
太后、皇上、皇后那里的賞賜，非得三阿哥挑剩下的才能給他們阿哥。明明是一樣的東西，說好了一人一份，可三阿哥喜歡，阿哥就都得讓給他，若是因此有一句不滿，純妃就敢跑到皇上面前告狀，說阿哥不愛護幼弟。
久而久之，鐘粹宮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都敢克扣他們阿哥的份例！
我呸！
一樣的皇子，非得分出個三六九等來！
滿宮里去問問，哪有這樣的道理！
再說了，他們阿哥的額娘哲妃娘娘，滿洲正黃旗包衣人，正兒八經(jīng)內(nèi)務(wù)府選秀進宮，現(xiàn)如今一家子都得了抬旗的尊榮。
純妃呢？就算家里抬了正白旗，那也改不了她民籍漢人出身的事實。當(dāng)年，不過是個被人從江南買來送給先帝，又被先帝送給皇上的玩意兒罷了。
雖然這話著實不尊重，但在鐘粹宮的無數(shù)個夜晚，李得海都是這樣安慰自己心里的不服氣。
好不容易阿哥搬出鐘粹宮，成了南三所的爺。李得海用了兩年時間，把純妃安插在爺身邊的眼線都給拔了。
沒想到，純妃的手竟然伸到后院來了。
李得海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咬著牙道：“此事是奴才失職，沒有管好頭所，請爺責(zé)罰?！?p> 而且，那晚請宋格格去前院書房的也是他。宋格格受罰這件事，李得海自覺難辭其咎。
“明日自去前院領(lǐng)罰，若再有下次，你這個頭所大總管的位置，就讓給別人吧！”
李得海神色一凜，連忙叩頭謝恩，保證絕不會有下一次。
“爺，格格醒了?！彼卦坪鋈慌艹鰜淼?。
永璜倏地起身，三兩步走到床前坐下，拉著宋音的手問：“你感覺怎么樣？”
宋音愣愣地看了他幾眼，忽然撇過頭去，無聲哭泣，淚水順著臉頰落下，很快濡濕了枕頭。
雙腿酸痛得仿佛沒了知覺，膝蓋和腳踝稍微動一動，就是鉆心的疼痛。臉上也火辣辣的，暴曬了一下午的皮膚不住叫囂著。
這叫她如何不恨！如何不怒！
明明犯錯的不是她！
可偏偏罰她的那個人她根本動不了，這種憋屈的感覺，讓她再一次體會到身處封建社會的壓抑與無力。
永璜第一次看宋音哭。她緊咬著牙關(guān)，倔強地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只那微微顫抖的身子出賣了她，永璜從那里讀出了委屈、無助和憤恨，讓他很心疼。
“爺......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現(xiàn)在不是賭氣的時候，先讓醫(yī)女幫你把傷口清理了，......好嗎？”
他從來沒有安慰過人，說出口的話就顯得十分單薄無力。
宋音本來是不想理他的，但換藥實在太疼了，每一顆小石子被揀出去的時候，模糊的皮肉都被撕扯開來，這完全不亞于再跪三個時辰。
她攥著永璜的手在猛烈的顫抖，口中咬著的棉布也磨得生疼。她發(fā)不出聲音，只能搖著頭嗚嗚咽咽，方能傳達一二分痛苦。
永璜把她抱在懷里，不住說：“爺在這里，別怕?！?p> 漫長的一個時辰，疼到最后，宋音已經(jīng)昏厥過去，全身汗?jié)瘛?p> 醫(yī)女抹了把汗，松口氣道：“稟大阿哥，都清理好了。往后一個月，臣會每日來給格格換藥。若恢復(fù)得好，應(yīng)當(dāng)不會留疤?！?p> 素琴謝了又謝，一路將醫(yī)女送回藥房。
素云給宋音換了身衣裳，見爺沒有要走的意思，便也退下了。
這一晚，永璜留在了二所。
......
李得海發(fā)了狠地查，很快查出近日后院只有衛(wèi)侍妾身邊的芳兒、烏雅格格身邊的靜霧，以及側(cè)福晉身邊的金玲出過頭所。
芳兒是去藥房看她干娘鄔婆子，來回不到半個時辰，這個時間即便是去離南三所最近的延禧宮，也是不夠的。
倒是靜霧和金玲，兩人都去了后宮。
“靜霧見了嫻妃宮里的灑掃宮女嘉慧，兩人同一年入宮，感情甚好。金玲去找了吳姑姑，兩人在屋里說了許久的話?！?p> 側(cè)福晉從前一向和皇后宮里來往多，如今忽然讓陪嫁侍女去見了純妃身邊的吳姑姑，不得不讓人懷疑。
永璜看著窗外的綠竹，手指輕敲窗框，道：“伊爾根覺羅氏禁足一月，抄《地藏經(jīng)》二十遍，四月二十七日前送至寶華殿。烏雅氏那里，禁足半月以示懲戒?！?p> 四月二十七日是二公主的冥誕，算算只剩九日了?！兜夭亟?jīng)》一卷近兩萬字，二十遍，恐怕沒日沒夜地抄都不一定抄的完。
記仇的李公公特意第二天早上才去了側(cè)福晉那里，他一走，正殿就傳出杯盞碎裂的聲音。
正在正殿旁灑掃的小太監(jiān)一縮腦袋，小聲說：“這是怎么了？側(cè)福晉不是一向好脾氣么？”
當(dāng)即有消息靈通的湊過來，如此這般說了一通，還指了指二所。
眾人立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不約而同地想：宋格格真是厲害，才進來半個月，就讓側(cè)福晉吃了這么個暗虧。
有性子促狹的說：“給二公主抄經(jīng)，那也是福氣呀！”
“這福氣給你要不要??？”
“嘿嘿！我又不識字，可受不住主子們的福氣?！?p> 別到時候還沒抄完，手就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