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好生氣,夜間談話
眼看著滿地的雞即將把雞舍撐破,沈家決定先殺一只補(bǔ)補(bǔ)身體。
“就這只吧,這只,看起來挺肥的?!?p> “可萬一殺了小花的夫君怎么辦?小花不會傷心嗎?”
“那就那只,打它回來,小花理都沒理他,凈它跟在小花屁股后面追了,這種雞肯定沒出息。”
額……
聽沈三郎這話,時菀不好意思地?fù)狭藫夏橆a。
這話,怎么這么像上輩子的她和沈懷瑾?
這家伙沒有在內(nèi)涵她吧?
決定完畢,眾人開始拔毛殺雞。
其間,沈母還讓沈四郎拎只雞去村長家,為時菀今天頂撞他這件事賠罪。
時菀和沈懷瑾見不得血,便一直待在書房。
可能是有點(diǎn)應(yīng)激,一進(jìn)書房,沈懷瑾左手牽著時菀,右手拿著書本死記硬背。
見他如此認(rèn)真,時菀也來了興趣,抽出書本考他,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這家伙一問三不知。
“嗯……明明看著的時候還記得,合上書本就忘記了?!蹦橙巳缡墙妻q道。
時菀汗顏,總覺得他這樣的背書方式,自己好像在段子上看過——
開書:羅密歐與朱麗葉
合書:羅密歐與忽必烈
考試:羅密歐與豬過夜
“哎呀,死記硬背是不行的!要理解才可以!”時菀一推不存在的眼鏡,裝出小老師的做派,興致勃勃地伸手,“書給我,我教你?!?p> “哦。”沈懷瑾將書遞上去,坐得端莊乖巧。
這一下午,她教他“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fù)來”,她教他“位卑未敢忘憂國,事定猶須待闔棺”,她教他“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
最后,在他懵懂無知的眼神中,教了他一加一等于二。
時菀氣的眼圈都紅了。
她恨!
她想不明白,為什么沈懷瑾的記憶力會這么差,簡直比小花還差!
小花,是她為那只失而復(fù)得的蘆花雞起的名字。
眼看著時菀要?dú)獾娇?,沈懷瑾趕緊向她賠罪:“菀菀,菀菀不氣,是懷瑾不好,菀菀不氣……”
看著他這幅模樣,時菀更覺得又氣又無助,眼眶一緊,有種要流淚的沖動。
恰逢這時沈母呼喚眾人吃完飯,她才沒真的掉眼淚。
晚飯時,時菀一直很乖。
她還弄了副公筷,給這個夾夾菜,給那個添添湯,唯獨(dú)自己一口雞湯一口雞肉都沒碰,凈吃了些野菜。
可見,就算是嬌氣的大小姐,也有照顧人的時候。
其間沈懷瑾也給她夾,被拒絕了。
不為別的,只是某小姐因心里愧疚不好意思吃肉,便嘴硬著說自己不喜歡吃這個,自己對肉過敏。
眼看著碗里的肉堆積成山,時菀將沈懷瑾夾到她碗里的肉悉數(shù)奉還。
“哦。”沈懷瑾腦袋歪了歪,慢悠悠地拉著長聲。
最后在時菀的“嚴(yán)厲”教導(dǎo)下,乖乖將肉吃了個干凈。
沈母見她變得如此乖巧,一時間有些欣慰。
經(jīng)過這些事,她也知道強(qiáng)扭的瓜不甜,如若孤注一擲,反倒會讓時菀不舒服。
索性就讓她從“兒媳婦”的身份轉(zhuǎn)變?yōu)椤案膳畠骸薄?p> 正好,她想要個女兒多年也未嘗得一女,如今這孩子她喜歡,能給她做女兒再好不過。
沈母說出這些話時,時菀眼睛都亮了,趕緊如小雞啄米般點(diǎn)頭,“好哇好哇好哇!”
反倒是一旁的沈懷瑾有些急。
眼看著有情人終成兄妹,他賭氣放下碗筷,高聲道:“娘,我喜歡菀菀,我想要菀菀當(dāng)媳婦!”
“嗯?”時菀一個刀子眼飛過去,沈懷瑾趕緊低下頭,不敢再說什么。
只是一邊生著悶氣,一邊嘟囔著什么“就要菀菀當(dāng)媳婦,就要,就要!”
時菀任他自己一個人別扭生氣,臉上漾著溫柔的笑,在沈母的一一引導(dǎo)下開始叫大哥二哥三哥四哥。
唯獨(dú)到了沈懷瑾這里,看著他眼巴巴的期待模樣,時菀一時語塞。
在現(xiàn)代,她對于沈懷瑾的稱呼從來都是“喂,沈懷瑾”。
如今驟然要她開口叫他五哥,時菀只覺得自己身上有張翠花在爬。
氣氛一陣尷尬。
沈母打圓場,“沒關(guān)系,不想叫便不叫,三郎四郎,將碗筷撿了,菀菀懷瑾,你們進(jìn)屋好好歇著。”
看著沈懷瑾眼中的期待漸漸變?yōu)槭?,最后如受傷的小狗般垂頭喪氣地走掉,時菀覺得自己還挺對不起他的。
夜晚。
時菀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她總感覺自己這幾天的經(jīng)歷跟做夢似的,不真實(shí)。
最可怕的是,她現(xiàn)在居然漸漸覺得,跟沈懷瑾在一起過這種日子還不錯!
翻身,垂眸,映入眼簾的就是沈懷瑾恬靜的睡顏。
為了給她騰地方,這傻瓜特地自己打地鋪睡,也不嫌涼。
時菀第一次如此仔細(xì)地看沈懷瑾的樣貌。
她逆著目光向上看:
棱角分明的下顎線,如桃花般粉嫩微薄的唇瓣,高挺的鼻梁,如蝶翼般的睫毛,一雙緊閉的桃花眼,眉毛彎彎的淡淡的像新月。
她雖知道沈懷瑾很好看,卻也第一次知道沈懷瑾居然這么好看。
怪不得在現(xiàn)代,哪怕他自閉又孤僻,還是有很多小女生給他遞情書。
思緒又引到現(xiàn)代,時菀篤定自己今晚肯定睡不著了。
起身,披上衣服,躡手躡腳地避開沈懷瑾的床鋪,走到院子透口氣。
不知道是不是身在古代的原因,晚上的月亮很圓,星星也很多。
月華流下,院中藻荇交橫。
時菀抬頭,透過樹枝的間隙,看向明月斑駁。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兩鄉(xiāng)。”說出這句話時,她還是笑著的。
笑著笑著,晴空一樣的臉,忽然烏云密布,笑容頓消。
她想家了……
臉上一股溫?zé)岬挠|感傳來。
時菀抬頭,只見沈懷瑾正站在她身邊笑瞇瞇地看著她。
她強(qiáng)撐起一個笑:“這么晚了,怎么不睡覺?”
“睡不著,陪菀菀?!闭f著,沈懷瑾坐在時菀身邊,將自己身上的衣服披給時菀,“晚上涼。”
說完,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靜靜地坐在她身邊。
一時間,時菀覺得沈懷瑾不傻,不僅不傻還會疼人。
心中一暖,她有些害羞,別扭地不去理他,抬頭繼續(xù)看月亮。
她太想家了。
甚至還有點(diǎn)想那個世界的沈懷瑾。
那個世界的沈懷瑾患有阿斯伯格綜合征,誰都不親近,只親近她一個。
時菀甚至不敢想,他知道她死了后,會鬧出多么壯觀的場景。
會像其他小說里寫的“他跪下,瘋魔似的抱著她的尸體,不讓任何人靠近一步”嗎?
不會吧?
他知道她最愛漂亮了,肯定會放她去漂漂亮亮地火化的。
“唉。”
轉(zhuǎn)頭,看向陪著她的沈懷瑾,那個有著一樣容貌的沈懷瑾,她忍不住有些心酸。
平日里總像個刺人球一樣,緊緊縮成一團(tuán)的小刺猬,此刻竟也放下用來保護(hù)自己的刺,露出了不為人知的柔軟的一面
時菀輕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讓沈懷瑾躺在這兒。
后者很高興地躺下,但看到她悲傷的神情又惶然無措起來,趕緊為她擦眼淚:
“菀菀,不傷心,不哭……”
“我沒有哭?!泵髅鞲杏X到自己的鼻尖開始發(fā)酸,時菀還是嘴硬,強(qiáng)抬頭看著月亮不讓眼淚留下來,“我只是有好多好多的話不知道該跟誰說?!?p> “菀菀講給懷瑾聽,懷瑾會好好聽的。”
見膝上人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時菀覺得講給他也不錯,反正他笨笨的也不一定能聽得懂。
于是她如摸著大狗狗一般,摸著他的頭發(fā)開始講上輩子她和沈懷瑾的糾纏。
她講上輩子的初見,講他上輩子是怎么黏著她甩也甩不掉,講他是怎么在她無助時幫助她,講他上輩子是怎么因?yàn)椴幌胱寗e人接觸她而把她鎖緊衣柜里,講她和凌哥哥戀愛后他是怎么把凌哥哥打到鼻骨骨折……
她講了好多好多,每一次,都是沈懷瑾在用他所謂的“愛”來束縛她,傷害她。
“我不是傻子,自是知道他愛我。”
“可他的愛太窒息,束縛我的言行,束縛我的喜好,束縛我的自由,甚至連我想嫁給誰都要由他操控。”
“由此及彼,我與他的婚后生活可見一斑……”
嘆息著講完,回過神,發(fā)現(xiàn)沈懷瑾居然在她腿上睡著了。
看著他這張熟悉的臉,時菀忍不住用手描摹,描著描著,她眼淚控制不住地留下來。
她真的很想讓沈懷瑾放過她。
而如今看來,兩人的糾纏,至死方休。
她終將會因?yàn)樗膵煽v失去她曾有的一切。
吱呀——
門開了。
是沈三郎。
他本是出來上茅房,一開門就看見兩人這幅樣子,皺了皺眉,開口詢問。
“噓。”
還沒等他出聲,時菀豎起手指放在嘴邊。
繼而,垂眸,輕輕撫摸著沈懷瑾的頭發(fā),輕聲道:“他睡著了,這幾天太累了,讓他好好睡會兒吧?!?p> 平時牙尖嘴利的小丫頭此刻如一只受了欺負(fù)的小白兔一樣,紅著眼圈孤孤單單地坐在院子里。
沈三郎只覺得自己胸口好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鈍痛。
“你……”他想說些什么,可那些話千回百轉(zhuǎn)竟都變成了一句,“你也早點(diǎn)休息?!?p> 見時菀乖巧點(diǎn)頭,他才趕去茅房。
回來時,兩人還在,沈三郎沒有停留,甚至沒有多看一眼。
直到回屋,他才發(fā)現(xiàn)方才第一眼看到那個毛丫頭時,心中竟翻涌出一股無法名狀的情感。
真奇怪,明明是討厭她的,可看到她安靜下來的時候,怎么就……
心疼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