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入宮
他抬眸，半瞇著雙眸輕笑道“是不該小瞧了冷小姐?！?p> 秋歡抿了口清茶。戲謔道“哦？太子殿下也蠻厲害的，能在房檐上待那么久，莫不是對臣女別有他意?！?p> 那吞吐的氣息裹挾著白梅的清冽。
“若是我真的對冷小姐有意思呢？能得冷小姐青睞嗎？”他與明朗同父異母，英氣的眉目與明朗自有八分相似。他笑起來很好看，但與明朗不同，他的笑帶有玩味的意味。
“是嗎？太子殿下可別折煞我了。”
前世秋歡與尚未登基的明澈算得上老友，他們在山川間嬉鬧追逐，他赤腳踏進溪水，濺起的水花濡濕長袍，伴隨著如銅鈴般的笑聲，那一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仿佛是山間的少年郎。
然而，她忘了，少年之所以能當太子，能安穩(wěn)長大，自然也不會是不懂凡塵俗世的單純少年郎。
“無礙，本殿下自會證明給冷姑娘看?！?p> 語罷，他消失在暮色中，燈火闌珊，寒風呼嘯而過，重新歸于一片死寂。
秋歡看著空蕩蕩的房間，不由笑失了神，她自不會把明澈放在眼中，前世為了控制她，他給她中了蠱，蠱毒發(fā)作時，鉆心的刺痛她如今還歷歷在目。
她如今還無法保全自己，不然定會讓他也嘗嘗這種滋味。
春寒料峭，皇城的風仍凌冽沁骨。
秋歡踏入宮殿，看著坐在案牘前的明朗，微微一笑，鞠躬做禮。
“上次二皇子走得急，都未來得及給二皇子道謝?！?p> 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開口卻是“不必多禮?！?p> “我家小歡歡來了?！碧与p眸含情的看著她。
她眼波流轉(zhuǎn)，目光掠過那身白衣，明朗的背脊似乎有些僵硬。
“大家莫要打我家小歡歡的主意哈。本殿下宣布小歡歡只能是我一人的?！?p> 有人恭維著明澈，說冷姑娘明艷動人天下也只有太子殿下能與之匹配。
秋歡聽得有些煩躁，埋頭寫著案牘上的字，也不知是誰瞅過來看了一眼。
大驚道“冷姑娘這字，同……同……”
似乎意識到失態(tài)，那人止了嘴，明澈笑盈盈的瞅過來看，神色一頓，復(fù)而又笑道。
“與二弟的字跡倒是有幾分相似，不過，二弟小時候練字是曦娘娘所教，我家歡歡的阿母與曦娘娘情同姐妹，歡歡識字怕是自家阿母所教。”
秋歡神色復(fù)雜的看了他一眼，倒是沒想到他能替自己辯解。
這字的確早晚都藏不住，她也不想藏。她的字確確實實是明朗所教。
她突然想到，那已經(jīng)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每當那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輕輕握住她的手，一筆一墨游走在紙卷上。泛紅的指尖不經(jīng)意刮到她的臉頰。就會在她心中泛起一陣驚濤。
“歡歡，集中注意?！彼p柔的責備她，臉上卻掛著寵溺的笑容。一縷墨發(fā)垂在她的臉側(cè)，直撓得她心上發(fā)癢。
“再不細心，就得罰了?！?p> 那寬厚的手掌輕撫她的手腕，糾正她的筆鋒。
她自幼不愛習字，愛武刀弄槍。后面她習得一手好看的簪花小楷也全是因為他。
思緒歸攏，可是對于如今的她來說，也不過僅此而已，她此生不愿與他扯上任何瓜葛。
“是是是，太子殿下說得對。是我愚昧了?！蹦侨朔畛械?。
“臣女的確與二皇子在昨天前不曾認識?！?p> 自始至終，明朗始終沉默，突然，
“的確是，冷小姐一直待字閨中，大家莫要亂說，擾了小姐清白?！?p> 一道溫潤的嗓音響起，她抬頭望過去，他清寒深邃的眼眸浮現(xiàn)出笑意，只是那笑不達眼底。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秋歡總覺得眼前的少年和記憶中的少年相比似乎變了。又或許只是她一直誤以為自己了解他。
明澈似乎松了一口氣，他也不知道為何害怕秋歡會同二弟扯上關(guān)系。
夫子踏入學堂時，殿內(nèi)終于陷入安靜。秋歡關(guān)注著手中課案，也錯過了少年一閃而過的失落。
夫子本擔心新來的小丫頭只同一般女娃一樣，卻在看了她交上了的隨堂練習中不免心中一顫。
書卷上皆是匡扶正義，拯救蒼生的念想。一介小小女娃，竟然擁有著不凡的思維，若非是女子，絕對能成大器。
“夫子，臣女斗膽進言，男女非生來平等，許多女子有勇有謀，卻被困于習俗禮儀中。女子要在朝中為官難于登天，若是有著一日，對女子一視同仁，這才是真正盛世?！?p> “荒唐，女子入官，那誰來相夫教子？”不知是哪家公子忍不住回懟道。
“這位公子，男子可有雄心壯志，實現(xiàn)念想的一天，為何女子就不可以？難不成在你心里女子只是附庸品？只能為男子而生？若是同你這般認為，那女子只是一個物件。沒有人所擁有的權(quán)利。不知公子的母親會作何感想？”
男子愣住，漲紅了臉“我不是這個意思?！?p> 片刻靜默后，夫子無聲的笑了笑，輕嘆了一聲。
“女子入官，享受和男子一樣的待遇的確難，我也愿能在有生之年看到男女平等的這一天?！?p> 明澈盯著她看，她白皙的臉頰上有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宛如黑夜中的星河。她溫柔的嗓音鏗鏘有力，能蠱惑人心，不免讓他失了神。
朝鼓三聲，也同是下堂課的時間。
她抱著沉甸甸的書籍準備回安排好的寢宮。
明澈卻自顧自的從她手中搶走書籍，待她回神，他已經(jīng)自顧自的往前走。
明朗雙眸一暗，骨節(jié)分明的手緊緊攥緊拳頭。
“太子殿下，你這是何意？”秋歡蹙眉。
“看不出來嗎？喜歡姑娘呀?！彼琅f帶著玩世不恭的笑意。
“一路上一直說話，倒是挺聒噪的?！彼^續(xù)說道。
氣得秋歡想翻白眼“你不拿我書，我還懶得同你廢話?！?p> 她伸出雙手“喜歡太子殿下的人那么多。太子殿下大可從中挑一挑。臣女只是一介草民，不敢攀附權(quán)貴，也不想攀附權(quán)貴。若是太子是為了大殿上的失言而想探明臣女的身份。”
她低垂著頭繼續(xù)說道“臣女可以解釋，那日臣女出門還愿時恰巧遇到殿下。那日看殿下神色不對，似乎遇到什么傷心事了，臣女本不應(yīng)該亂說的，只是當時太著急，才說出來不小心冒犯到殿下。臣女只是想讓殿下理解臣女當時同樣難過的心。臣女自幼仰慕殿下，這些日子殿下同臣女親近，臣女很開心，但是卻發(fā)現(xiàn)殿下并非是真心對我，臣女不想再被殿下戲耍了?！?p> 說道動情之處，淚水自她的指縫間溢出，滾落到地上。洇濕了一大片。
看起來挺像那么一回事，明澈突然覺得無趣。不免也覺得，她也同那些愛慕他的所有姑娘一般。
他將書遞給她，拋下“不識抬舉”四個字后便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