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嘉把玩著自己的手指，低頭不語——少年的話語過于曖昧與直白，她一時之間沒想好該怎么面對。
好半晌過去，她才沒什么情緒地抬眼瞥向他，率先站了起身：“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回去吧。”
她的語氣很淡，沒什么起伏，甚至都不是問句。
她一向如此，習慣于裝作平淡且無所謂，內(nèi)心的情緒卻早已翻涌成一片波瀾壯闊的黑色海面。
久而久之，甚至連她都以為自己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
“好?！痹S駱站起身，亦步亦躊地跟在她身后。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祝嘉感覺去時的路竟不比來時的路要長，轉眼二人便從蜿蜒曲折的小道出來，踩在鋪滿紅磚的人行道上。
這里位置偏僻，路上幾乎沒什么行人。但轉角走上沒一會兒，眼前的視野便豁然開朗，城市繁華的夜景赫然映入眼簾。
人生嘈雜中，她聽到一聲聲起哄似的驚呼：“親一個！親一個！”
當眾求婚？還是表白？祝嘉帶著這兩點疑惑，下意識側頭望去。
不遠處的人群之中，有個女生抱著一大束紅玫瑰，嬌羞地低頭笑著，男生則在眾人的起哄中靦腆地牽起了她的手。彼此的臉都已紅透，眼神里流露著瘋狂的愛意與欣喜。
“哇塞，當眾表白?！痹S駱跟著看了眼，目光又幽幽地落回她身上。
他問：“你覺得怎樣？”
祝嘉斟酌了一下詞匯，輕聲道：“如果雙方恰好兩情相悅的話，不排除浪漫的可能性。但無論哪種情況，我只會覺得尷尬?！?p> 許駱認真地聽著，最后鄭重地點了下頭：“確實。”
他忽然想起茍清遠那廝表白的場景，沒忍住笑了下，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確實也會有些人覺得浪漫。”
祝嘉有些驚訝地抬眼看他：“那你覺得浪漫嗎？”
許駱笑得臉色通紅，緩了好一會兒才控制好情緒，正兒八經(jīng)地說：“我只會覺得尷尬?！?p> “……”祝嘉嚴重懷疑他就是會當眾表白的那類人。
廣場上擺攤的人有很多，路過某個套圈的地攤時許駱微低下頭，問她：“要玩嗎？”
祝嘉搖頭，本是要拒絕的，卻忽然被一聲脆生生的貓叫打斷了思緒。她腳步一頓，下意識地回頭望去。
一只兩三個月大的貍花貓被關在籠子里掙扎嚎叫著，它四周甚至也還排列整齊地擺放著一些玩偶娃娃，還有幾只困在籠子里的兔子、倉鼠，攤販以此來充當套圈游戲中的獎品。
祝嘉視線一凝，倏地想起了多年前的小縣城，某個下著暴雨的夜晚，被舅舅粗暴地摔在地上的那只小貓。
她心臟驟然一緊，渾身的血液在這一瞬間都似乎凝結了。
“怎么了？”許駱注意到她情緒不太對勁，微俯下身問。
祝嘉沒說話，她猶豫地走過去，在籠子邊停下了腳步。
貍花貓喵喵地叫著，仰頭望著她，琥珀色的眼睛清澈又明亮。它前爪仍然攀在籠子上，一直掙扎著想要出逃。
祝嘉呼吸一滯，緩慢地彎下腰，半蹲在它面前。
許駱望了眼籠子里瘦小得不健康的幼貓，隨之干脆利落地在她身旁蹲下，他很是隨意地問了句：“你想養(yǎng)貓啊。”
祝嘉略微愣神。
記憶里的她曾說過，如果有機會的話，她會在某座城市的某間出租屋里養(yǎng)一只貓，彼此長久陪伴。
如果未來能賺到更多錢的話，她會修建一座田園風的房子，收養(yǎng)很多流浪貓，再在院子的里里外外種滿她喜歡的植物。
她好像一直想以某種方式去向那只躺在暴雨中的年幼的小貓贖罪，而卻一直沒找到方式。她想，這一次，應該算是找到了。
籠子里的貍花貓在這一剎竟停止了掙扎，它靜靜地看了眼祝嘉，又望了眼許駱。
三十秒過后，它張嘴“喵嗚”了一聲，緩緩朝祝嘉走近了兩步，身子緊緊挨著籠子邊緣。
籠子的縫隙不大，但卻可以塞進人類的手指。祝嘉不經(jīng)猶豫地伸手。
它看著精神很好，除了瘦弱之外，一切都很正常。
視線與小貓那雙琥珀色的漂亮眼睛相對時，祝嘉心跳一滯，指尖顫了顫，最終又緩慢地捏成拳頭，垂在身側。
一旁的老板娘早已注意到這邊情況，她拿著一沓五顏六色的圈子不急不緩地走來，臉上掛著憨厚的笑容：“兩位要套圈嗎？”
祝嘉站起身，幾乎是不帶絲毫猶豫的拒絕：“不用?！?p> 她停頓了一下，視線下垂瞥了眼籠子里的貓：“這貓能單賣嗎？”
這句話剛問出口的那要剎，她就在腦海里迅速混亂而又模糊地思考著一系列事情——她目前還住在寢室，如果真要養(yǎng)貓的話得明天去外面找個房子租，并且在租到房子前，她得帶著貓去酒店開房。
老板娘看了一眼籠子里的貓，眼珠子飛速地一轉，她咳了兩聲，臨時起意：“那個，獎品不單賣的，除非你套中喲。”
套中？圈子甚至都沒籠子大，而且這貓這么瘦小，力道重了的話說不定能連著籠子都打翻?？傊字械膸茁收娴暮苄 ?p> 她那點小心思自然逃不過祝嘉的眼睛。
祝嘉微微蹙了下眉，剛想說話，老板娘卻先發(fā)制人，提出了個“很不錯”的提議：“要不這樣，我們這邊買200的圈會送50塊的，你們消費滿300要是還套不中，這只貓就送你們，成不？”
其實說來說去不過也是資本的一種變相使你消費的方式。一只普通的貍花貓根本要不了這些錢，于是理所當然地，她的提議中加了特定的條件——讓你套三百塊錢的圈再送一只貓。
但是縱然如此，就算她賣五百，八百，祝嘉也照樣會買單——有些東西不是能以金錢衡量的。
不等她說話，許駱就拿出手機直接掃老板娘胸前掛著的二維碼，“那我們該掃你250還是300呢？?！?p> 老板娘短暫地沉默了一下，迅速眉開眼笑地道：“250吧。”
祝嘉回頭，只見許駱明晃晃地沖她笑了下，烏黑的長發(fā)柔軟又蓬松。
老板娘手機剛好響了一聲：“微信到賬二百五十元?！?p> “好，套中什么就拿什么啊。”老板娘笑容滿面，給了許駱重重地一沓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