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末路瘋狂
美人小憐跪伏于地，她不敢出言乞求。
然，她顫抖的身軀，全都在無聲地央求于他。
胖子國主睜不開眼，只當(dāng)沒看見，他笑對滿座文武，無來由地唱了句曲：“貴妃玉體橫陳宴，已報王師入晉陽。”
一曲罷，心邪邪的文武們，都收起了眼中期待，不敢再有言語。
而美人小憐跪伏在地上的身軀，則顫抖得更厲害了。
她跟國主已有幾個年頭，知此為國主，或開懷大賞，或暴起殺人之前奏。
胖子國主騰地站起，咆哮：“脫！”
美人小憐不敢再有違逆，她顫抖著立起，淚如雨下。
大家伙卻低下了頭……
胖子國主以手指瘦子文官：“士衡啊士衡……此曲，可記否？”
那瘦子文官不敢抬頭，他憋了許久，終答道：“臣……未曾聞?！?p> 這曲子他確實(shí)未曾親見，但確實(shí)是由他親手所抄。
昔日國主為唐將之時，他為府中幕僚。
月淵仙子為抗異域入侵者，在長安府邸宴客，遍邀實(shí)權(quán)大將，國主欣然前往。
月淵仙子便在宴會上唱了此曲，講起過，那個在莫須有國度的北齊后主，逸豫亡國的故事。
以此警醒大家，先以國事為念，莫令九州亡于異域，做了那亡國之奴。
國主回來后，便是口唱此曲，令他親筆抄下，傳于軍中。
待唐滅、異域敗走。
國主因不忿那賊子李天下，陰謀代唐；于是率軍出走，自立南燕。
自后，因亡國之詞不祥，整個南燕，自上而下，便漸漸淡了此曲。
那胖子國主竟未發(fā)雷霆之怒，他又唱了一遍此曲，才仰天凄然道：“論戰(zhàn)陣無雙，孤從不服人……異域如何？照樣殺他個人仰馬翻！”
“唐非亡于異域！”
“罪在我們這些個節(jié)度使……個個都以為，只有自己能還九州盛世?！?p> “狗屁！”
他瞇著眼，瞥到那美女小憐正絕望地、顫顫巍巍地脫下外衣。
他勃然大怒：“滾！”
那美女小憐聽了，卻如蒙大赦，忙跪下直磕得頭破血流，方才拜別胖子國主，掩面而去。
胖子國主繼續(xù)咆哮：“我們這些個破節(jié)度使……”
“哪個不想做中興前主，誰踏馬會去做亡國后主？”
“你們誰想做亡國臣俘！”
“不敢……”滿座文武忙不迭離了座位，盡皆跪下。
除了那兀自躺在地上，嘟囔著“李賊”的胖子將軍，還有那坐在偏僻角落，以酒盆埋頭的家伙……
“孤馬戰(zhàn)無雙！”那胖子國主亦不以為意，他連眼睛都睜不開了，還在那反復(fù)強(qiáng)調(diào)自己無敵。
他那模樣，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但，無人肯笑。
胖子國主繼續(xù)咆哮：“孤曾在仙子面前笑言——就算亡國，孤也要死在馬背上！”
“怎么可能效那‘玉體橫陳’狗后主……”
“結(jié)果呢？”
結(jié)果？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國主縱然實(shí)力逆天，已騎不得馬。
滿地文武，或都曾有隨雄主，一統(tǒng)天下之野望；然，全在這些年的權(quán)利迷醉、黨同伐異中，變成了如今模樣……
剛剛，他們還都難以抑制心中欲望，想要看那南燕第一美人“玉體橫陳”……
“孤知爾等之中，有人欲效吳白癡，去降那李賊！”胖子國主話鋒一轉(zhuǎn)，劍指眾文武。
“不敢……”滿地文武忙不迭否認(rèn)。
是不敢，不是不想。
“你們以為，只有孤不可降，你們皆可降?！迸肿訃骼浜咭宦暎敖袢铡耋w橫陳’的是孤的王妃，翌日，便是爾等妻女！”
滿地文武皆低頭，無聲。
“士衡啊！”胖子國主指著瘦子文官，“孤今日荒唐，都是你構(gòu)陷！”
“冤枉??！”瘦子文官連連磕頭，額頭見血。
他心里卻是在喊——隨時都要身死國滅了，你就瘋狂吧……我們好好陪你……
“那李天下說你不冤枉……你就不冤枉！”胖子國主只用手指了指他，然后自己動手開了一壇酒，仰頭灌下，“他不是我……不是……我！”
“孤以為……自立一國，從此便是金戈鐵馬，縱橫天下！”
“狗屁！全是假的……假的……”
“你的利益，他的利益，龜孫子的利益……”
“我踏馬當(dāng)個國主……都愁成胖子了?！?p> “你個狗時達(dá)……”胖子國主拎著那壇酒，踉踉蹌蹌地走到躺在地上那胖子將軍跟前，喝了一口，然后將剩下的酒，當(dāng)頭淋他。
那胖子將軍只嘟囔著，換了個姿勢，繼續(xù)躺。
“你個狗薛時達(dá)！”胖子國主狠狠踢他一腳，“可笑……左時達(dá)，右晉賢，成了兩只胖豬……”
胖子國主一屁股坐在原屬于薛時達(dá)的酒案上，猛拍大腿：“狗屁國主……狗屁將軍！”
“豬了十年……待今日過后，方能在存亡之際，重尋征戰(zhàn)無雙的快感……”
“都是拜你們所賜！”
胖子國主指著滿地文武，一個一個的看過去。
滿地文武將頭伏得更低了，他們不想現(xiàn)在就死……
“你們以為降了……狗賊李天下會放過你們？”胖子國主十分鄙夷，“他不是孤這般……豬心仁厚！”
“臣死罪！”聽到國主以豬自嘲，滿地文武忙不迭捧哏，以期息國主雷霆之火。
“孤本來沒想明白，他為何殺歷從原……”胖子國主一副追悔莫及的樣子，“孤今日懂了……遲啦……”
“他要的，是他打下來的天下！”
“不要你們這些個狗屁利益集團(tuán)。”
“原來……我們這些個狗屁節(jié)度使……”
“從一開始，就只有他……是想當(dāng)皇！”
“是他！他把仙子講的那些個故事，真的全都聽進(jìn)去了……”
胖子國主范晉賢徹底悔了——平衡利益？平衡個屁！
殺了，就不需要平衡了……
亂世，最貴的是人口；最不缺的，就是有野心，想要出人頭地的人才……
把這幫只會拉幫結(jié)派、蠅營狗茍、吸蒼生血的狗官都?xì)⒘耍?p> 明日，自己殿前照樣站滿官員，只會更勤奮，更聽話。
可惜，他雖明白，卻總念這些家伙都與自己一樣，是唐帝為九州留下來的根，不忍為此。
他是曾真的用心，想做個勤政愛民好國主……
這幫狗雜碎，怎么就不念唐帝……一點(diǎn)也不體諒他！
這些話，他現(xiàn)在不想說；眼前人，他也還想留；他們這些個大唐遺臣，若有緣，還有瘋狂大戲待演……
“稟國主！”遠(yuǎn)遠(yuǎn)跑來一個禁衛(wèi)親軍。
“講?！迸肿訃饔珠_了一壇酒。
“龔將軍在天河梁覓得俊男美女，特獻(xiàn)來為夜宴助興?！贝嗣l(wèi)親軍，完全沒有注意到那瘦子文官制止他的眼神，欣然而報，“為國主來日大勝北燕賀！”
胖子國主手中的酒壇，裂了。
酒灑了一地，濺了地上那胖子將軍一臉。
胖子國主手指瘦子文官：“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