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葉英章難得空閑，便帶了鮮花禮物過來探望已出院的蔣正楠。蔣家客廳因此也比往常更熱鬧了幾分。
大家正在吃茶用點心，遠遠地透過客廳的落地玻璃，瞧見有一輛車子行駛了進來。聶重之風塵仆仆下車。
蔣正楠頗為驚訝，對著進來的聶重之脫口而出：“你這廝怎么來了？你不是在加勒比海度假嗎？”
聶重之穿了一件軍裝風格的黑色大衣，肩畔金屬扣似帶了外頭陽光，錚錚發(fā)亮。
他脫下大衣，隨意地交給了蘭姨，含笑的目光淡淡掠過在座眾人：“有點事情要處理，所以提前回來了。知道你出院了，這不，剛下了飛機就直接趕過來了?！?p> 聶重之轉(zhuǎn)頭對陸歌卿半真半假地道：“卿姨，我今天其實特地過來蹭飯的。你不給我飯吃我就賴著不走了?！?p> 陸歌卿知道他在逗趣，笑吟吟地接口：“卿姨這里隨時都歡迎你來蹭飯。卿姨啊，就怕你不來?！?p> 聶重之喜滋滋地賣口乖：“謝謝卿姨，就知道卿姨不舍得我餓肚子?！?p> 陸歌卿給他倒了杯紅茶，親熱地遞到他手里：“喝口茶潤潤喉?！?p> 進來時的第一眼，聶重之便已經(jīng)把蔣正璇的容顏映在眼底，仔仔細細的，沒一分遺漏。她那么放松自然地坐在葉英章身邊，閑適舒坦，盈盈淺笑間，眉眼彎彎?？梢驗槠骋娏怂?，她整個人便驟然緊縮了起來。
這是一種本能的防備。這丫頭不只不想見他，甚至還在防備他。聶重之沒由來地一陣心涼失落。
聶重之端了茶杯和茶碟，不動聲色地在蔣正璇邊上的單人沙發(fā)上坐了下來，修長的腿不著痕跡地伸到了蔣正璇腳邊。不出所料，蔣正璇的身子驟然又一震。
蔣正璇本坐在葉英章身邊，端著骨瓷碟子，正在吃檸檬布丁。自聶重之在客廳里出現(xiàn)后，蔣正璇便覺得手上這碟酸甜可口、軟滑誘人的布丁宛如骨頭一般卡在喉頭，怎么咽也咽不下去。
這段時間里頭，兩人沒有再見過面，她只發(fā)過聶重之一個短信，寥寥數(shù)字：“沒事了！”
這樣子的短信就跟加密密碼似的，這個世界上也就聶重之能看得懂。短信發(fā)出后，便如泥牛入海杳無音訊。
蔣正璇正努力學著去忘記那件事情，只要沒事就好了，她無所謂聶重之看沒看到，回不回她，她發(fā)他短信的唯一目的，只是不想再一次面對面地與他討論這個而已。
她總以為這樣子終歸是了結(jié)了，事情總算是沒有留下任何尾巴地畫上了句號。她也為此暗暗慶幸。
可是，聶重之這么大咧咧地往她身邊一坐，她便覺得驚慌了起來。那些過往片段似洪水猛獸般在眼前奔騰咆哮。
聶重之不動聲色地坐著，修長的手指緩緩地撥動著茶杯，淺淺地飲了一口，才抬頭與葉英章含笑著打了聲招呼：“難得葉先生今天也在?！?p> 葉英章頷首：“聶哥，你好?！?p> 聶重之打量著蔣正楠毛毯下覆蓋著的雙腿，道：“蔣，怎么樣了？醫(yī)生怎么說？”
陸歌卿喜笑顏開地替蔣正楠回答：“醫(yī)生說了，按正楠現(xiàn)在的康復速度，只要堅持復健，過幾個月應(yīng)該就可以恢復如常了?！?p> 聶重之精神一振，歡喜之情溢于言表：“真是好消息。蔣，我等著你去騎馬打球?！?p> 蔣正楠聞言而笑：“切，這些你那里是我的對手，到時候非把你打得落花流水跪地叫哥不可?！?p> 聶重之：“好，我等著。到時候你輸了我可不客氣?！?p> 說罷，他的視線不動聲色地掃過蔣正璇，落在她的碟子上，含著淡淡笑意問道：“璇璇，怎么了？這布丁不合你的口味嗎？”
蔣正璇正被四周聶重之特有的氣息弄得心煩意亂，此時聽到他的話，她下意識地避開他的視線：“是啊?！彼盅a了一句解釋，“今天的檸檬布丁有點酸過了頭?！?p> 蔣正璇抬眼便瞧見聶重之眼里那抹含意不明的笑?？諝饫镱^的氧氣似瞬間被蒸發(fā)掉了，蔣正璇有點發(fā)憷，把手里的碟子遞給了葉英章，起身道：“葉大哥，你幫我把布丁吃掉。我回一下房間?！?p> 蔣正璇上樓前，才欠著身得體微笑，對聶重之客套地說了一句：“聶大哥，你多坐會兒?！?p> 她心里頭其實很想很想他快點告辭、快點離開，有多遠走多遠，巴不得聶重之從此不要在她面前出現(xiàn)。
這句“聶大哥”比電腦錄制好的女聲還公式化，聶重之怎么可能聽不出來呢。他不緊不慢地應(yīng)了一聲，視線從葉英章手里的布丁移到了她身上。
見蔣正璇這么親昵又自然地讓葉英章吃她吃剩的布丁，聶重之只覺得眼睛生疼，心里澀氣直冒。片刻，那種澀意漸漸地被一種奇怪地憤怒不甘所替代。此刻的他，恨不得把那碟布丁搶過來。
自己這是怎么了？中邪了不成？
聶重之掩飾般地飲了口茶，可那口茶似倒了一大瓶醋一般，酸得他牙根都發(fā)軟。手忽然一頓，聶重之猛然意識到：他這是在吃醋了。
他在吃葉英章的醋！
那種求不得，得不到的濃重醋意幾乎讓他發(fā)狂了。
聶重之在那一天，終于第一次真正意識到了自己一直以來的反常是為什么？
陸歌卿自然不知道里頭的這么多事情，見聶重之表情淡淡，以為他是乘坐長途飛機累著了，便笑吟吟地提議：“重之，坐了這么長的飛機，肯定乏了。你要不先去樓上客房洗個澡再下來吃飯？反正卿姨家里沒這么多規(guī)矩?！?p> 聶重之欣然應(yīng)允，起身在陸歌卿額頭上吻了吻：“就知道卿姨對我最好了，那我就不客氣了。”
陸歌卿被聶重之哄得眉開眼笑，擺著手道：“快去吧?！?p> 蔣正楠在一旁齜牙咧嘴：“你這小子，每次就知道哄我媽，把我擠兌得像外頭抱來似的了?！?p> 聶重之哈哈一笑，經(jīng)過他時，拍了拍蔣正楠的肩頭：“你本來就是外頭抱來的好不好？！你不會今天才知道吧?！彼齑蟠蠓椒降厣蠘?。
蔣正楠在他身后沒好氣地補了一句：“你Y別磨蹭，動作快點。等你開飯，璇璇沒吃早餐呢?！?p> 陸歌卿則執(zhí)了茶壺，給葉英章添了點紅茶，笑著招呼道：“英章，你先吃塊點心墊墊胃。別見笑，正楠跟重之一直沒大沒小的，我都習慣了?！?p> 葉英章微微一笑：“其實我很羨慕蔣哥跟聶哥之間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