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死亡照相館（三）
手中的水晶球變了顏色，鮮亮的紅色與渾濁的灰色交織纏繞。
王遠山沉吟了下，隨即向幾人示意：
“為了讓出片效果更好，我們需要把那些灰色的記憶都消除掉，只留下純粹的紅，方法很簡單，就這樣···”
他的手在水晶球上摩梭，那些灰色似是被牽引了一般，從水晶球中匯聚進了老頭的身體里。
與此同時，他那兩個血窟窿又擴大了幾分，幾乎占據(jù)了半張臉。
而留下的紅色記憶很快在手機人附近生成了很多逼真的場景。
曼曼醒來時，整個人感覺神清氣爽。
她看到了心愛的玩具，小時候住過的豪宅，仍然健在的父母，無憂無慮的千金生活，
她在不同的場景間笑得開心，仿佛從未有過煩惱。
攝影棚內(nèi)，相機咔嚓咔嚓記錄聲不停，王遠山帶幾人走到攝影棚旁邊一間小屋子里，在電腦屏幕上，有源源不斷的照片正在實時傳輸過來。
手機人曼曼以人類的正常面孔出現(xiàn)在每一張照片上。
沒有了生活的鐐銬，她的笑容也更加純粹了。
足足上百張照片后，機器才停止運轉(zhuǎn)。
“讓我看看哪張最合適?！?p> 王遠山操作鼠標的手點得很快，他總能一眼挑出照片里的不足，然后果斷刪除。
最后只留下了一張曼曼牽著氣球微笑的照片。
“王老師，難道不該讓客人自己選片嗎？”
王遠山回答得漫不經(jīng)心：“我們才是專業(yè)的，而且，你看客人不是也很滿意嘛！”
鼠標劃過曼曼微笑的臉，她的笑更加燦爛了，顧長笙竟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這照片是活的。
夏合川悄悄碰了下顧長笙，低聲耳語：
“那個手機人一直沒出來，我覺得不對勁?！?p> 打印鍵按下，有機器聲傳來。
“我去做照片，你們在這兒等我?！?p> “好的，王老師?！?p> 王遠山獨自走進了走廊最深處的暗紅色攝影棚內(nèi)，機器聲就是從這里面?zhèn)鞒鰜淼?，門打開又沉重地合上。
顧長笙果斷重新推開了回憶攝影棚的門，內(nèi)里果然沒有曼曼的身影。
一臺有些劃痕的、帶著草莓殼的手機正靜靜躺在棚內(nèi)的椅子上。
“這是墮落種現(xiàn)原型了？”
夏合川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圍著手機小心的觀察。
顧長笙卻非常淡然：“這就是臺普通的手機，本體已經(jīng)不在這里了?！?p> “你的意思是，這里把墮落種的本體跟寄生體分開了？”
“很有可能?！?p> 顧長笙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神奇的污染源場景。
墮落種本就是受了輻射污染的人類加重執(zhí)念的產(chǎn)物，如果能做到把那層多余的執(zhí)念剖開，那么墮落種也就不再是墮落種，甚至有可能回歸人類本身。
想到之前，王遠山把灰色的記憶吞噬，只留下紅色的記憶。
如果說紅色代表美好，那灰色代表的就一定是痛苦？
可是，人類的執(zhí)念并不完全來自于痛苦的、不公正的遭遇，對順境和美好的過分渴求不也是會形成執(zhí)念嗎？
那王遠山到底是如何區(qū)分紅與灰的界限呢？
疑惑在顧長笙的腦海里不斷盤桓冒出。
曼曼生前的執(zhí)念并不是用手機直播這件事，她想要通過直播獲得更多的關注和金錢，從而擺脫負債困境，回到以前富足美好的生活
這家照相館把手機剝離下來，只帶走了曼曼，說明它知道真正的執(zhí)念就在曼曼本人身上。
安欣超市吸引生命體，把它們變成自己內(nèi)部的商品來壯大力量；
桐城飯店引誘生命體，讓它們迷失變成自己的食物來填飽肚子；
那河馬照相館呢？
它能存活、移動甚至成長的養(yǎng)料應該也是其它生命體，
那它又該如何合理地進行狩獵呢？
顧長笙一邊想，一邊走回了大廳，她看著周圍整齊懸掛著的人像照片，尺寸不一，但都勝在拍攝得靈動獨特，抓住了每一個人專屬的記憶點，絕不是那些流水線照相館可以比擬的。
“拍的真好，就跟真人站你眼前似的?！?p> 夏合川的一句話，點醒了顧長笙。
問題就在這兒！
這家照相館最大的問題就在于：照片拍得實在太好了！
要知道，不是所有的照片都能如愿實現(xiàn)被拍攝者想要的效果。
妝發(fā)、攝像技術(shù)、攝像師的狀態(tài)、被拍攝者的狀態(tài)、燈光、布景環(huán)境、拍攝時機等影響因素太多，想要得到一張真正滿意的照片并不容易。
就算是頂級拍攝大師也有拍出廢片、差片的時候。
而這里懸掛的近百張客照都拍攝的相當完美，精準捕捉到了每一個人的獨特差異，即使你再臉盲，也能會在這百張照片中產(chǎn)生審美疲勞或混淆。
那種感覺就像是，你站在十字路口，綠燈閃過，與迎面而來的人流擦肩，可能你沒辦法全部記住他們的長相，但你一定能感受到他們都是鮮活的生命，而不是某家機構(gòu)批量制作的假人、
盯得久了，顧長笙突然生出一個念頭：
這不是照片，這就是一個個真人！
如果拍照就是河馬照相館的狩獵方式呢？
那是不是就顯得很合理？！
想起之前，王遠山說過：只有顧客才能站在攝像頭前。
其實應該是：只有食物才能出現(xiàn)在餐盤里。
污染源是不挑食的，
但作為看門人的王遠山卻替污染源做出了選擇。
他不讓顧長笙等人靠近攝像頭，只讓走到生命盡頭的人成為食物，
與之前不分是非、來者通吃的其它污染源相比，王遠山倒顯得有一些良心但不多是怎么回事？
這讓顧長笙更加好奇那扇朱紅色的門后到底是什么了？
她把自己的推測跟其他人分享了下。
夏合川立刻遠離了之前欣賞的照片，壓低聲音：“那我們現(xiàn)在就走？”
顧長笙：“我們已經(jīng)被那雙眼睛給標記了！他不親自送我們出去，誰也走不了?！?p> 嗯，這是來自系統(tǒng)清潔女工的經(jīng)驗之言。
一旦進入污染源所在的領域，幾乎就等于失去了控制權(quán)，在這個地盤上，污染源就是絕對的王。
“所以我想主動出擊?！?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