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江凈薇毫無防備，一驚之下，驟然轉(zhuǎn)身，只見喜鵲輕手輕腳地進來了，道：“小姐，司令派了人過來，讓你去一趟西廳?！?p> 西廳是平時江家人有事情聚集的地方，而大廳是父親一般用來招待客人的?？梢姼赣H定是為了婚禮的事情找她。她微勾唇角，清淡漂浮地一笑，她又會有什么意見呢？就算有，又有誰會理會呢？喜鵲老是覺得她不爭取，但她就算爭，又能爭到什么呢？
母親當(dāng)年就不信命，與父親私奔。但最后的結(jié)局，卻是母親抑郁而終。她永遠忘不了，母親臨終前，瘦骨嶙峋地握著她的手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凈薇，這就是我的命?！?p> 母親又說：“凈薇，母親只希望你這輩子都喜樂康健，能找到一個良人，快快活活地過一輩子。母親沒有碰到，并不表示你不會遇到?！?p> 赫連靖風(fēng)是自己的良人嗎？絕對不是。江南小報甚多，她不止一次讀到過他的風(fēng)流韻事。
遠遠望去，西廳里燈火大亮，在寒風(fēng)蕭瑟中，倒也透出幾絲暖意。一進門，才發(fā)覺，全家人都在了，此時正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江海權(quán)擺了擺手，四下里立馬安靜了下來。他假意咳嗽了一聲，才道：“凈薇，你出閣的日子已經(jīng)和北部那邊商量定下來了。”
江凈薇低垂眉眼，默不作聲地聽著。江海全向后面的許全使了個眼色，許全走了上來，捧了張單子遞給了江凈薇。她打開一看，密密麻麻的寫滿了整張紙，詳詳細細地列了首飾珠寶綾羅綢緞米糧之物……她不解地抬頭看著父親，江海權(quán)道：“這些是你的陪嫁之物，你看還有什么要添置的嗎？”
江凈薇完全不懂這些，一時之間，也無法回話。二姨太皮笑肉不笑地甩了甩手絹：“哎吆喂，司令。這么多的陪嫁，難道還會有人嫌少不成。況且到了赫連家，日后便是當(dāng)家主母，又會有什么可缺的？”
五姨太則幸災(zāi)樂禍地把臉對著她，皮笑肉不笑地道：“二姐，這赫連家送了那么多聘禮，司令這不也是怕失了禮數(shù)，丟了咱們江南江家的臉面嗎！”
這時，三姨太也加入了戰(zhàn)團：“司令，凈薇是大女兒，下面還有兩個妹子瞧著呢？以后司令可不能太厚此薄彼?！?p> 二姨太和三姨太都是有女兒的，而五姨太卻是生了一個兒子，所以她也樂得做一個順?biāo)饲椤＝瓋艮庇重M有不懂的道理。
“就是。就是?！倍烫y得與三姨太站在同一陣線，同仇敵愾。
“二姐三姐，你們急什么呢？凈薔，凈荷這不是八字都還沒一撇嗎？”
“你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二姐三姐你們別急。凈薔，凈荷都是司令的女兒，司令虧待不了她們。司令，對吧？”
一時間，三個姨太太七嘴八舌沒完沒了了起來。坐在太師椅上的江司令皺著眉頭，不耐地喝了一聲：“都給我少說一句?！彼D(zhuǎn)頭，詢問凈薇，“你的意思呢？”
一頭被賣掉的豬仔，身上披著厚被還是薄毯去被賣掉，又有什么區(qū)別呢？！虧二姨太和三姨太還如此羨慕。如果娘親在，定是不會隨隨便便同意她嫁去赫連家的。江凈薇心中百轉(zhuǎn)千回，面上則說：“父親決定便是。女兒沒有任何意見?！庇洲D(zhuǎn)身向幾個姨太太道謝，做足了禮數(shù)，“有勞姨娘們費心了?！?p> 二姨太順勢便倚老賣老起來：“哎呀，凈薇……誰叫你母親去世的早，姨娘我關(guān)心你也是應(yīng)該的?！?p> 江凈薇低垂著眼簾，并不搭話。當(dāng)年之事，母親總說與二姨太無關(guān)，那是她的命，半點不由人。但她心中總是有所疑問。
府邸的眾人對當(dāng)年之事誰不心似明鏡。五姨太忍了忍，終是忍不住，用蕾絲手絹捂著嘴，“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二姐，你這是唱戲哪?？烧嬲媸呛寐牭镁o。”五姨太雖然是最晚進門的，但她為江司令生下了唯一的兒子，所以平素驕橫地很，并不懼怕二姨太。
“你！”“我什么我啊？二姐難道當(dāng)年不是唱戲的嗎？我聽說二姐當(dāng)年可是大名鼎鼎的頭牌?！?p> “你這個小娼婦……”二姨太磨著牙，一時間真恨不得撲上去撕了她的嘴。二姨太是戲子出生，這些年好不容易成了貴太太，平素里最痛恨人提起過往的這段歷史。
三姨太則含笑飲茶，好整以暇地作壁上觀狀。
江司令一聲暴喝：“都給我閉嘴。有完沒完了？！要吵你們給我站到院子里好好得吵一個晚上，今晚誰也不準(zhǔn)進屋?！?p> 眾人見他生氣，頓時都止住了口。一時間，偌大的西廳落針可聞。
隔了半晌，江司令這次沉聲吩咐眾人道：“過幾天，家里安排一下一起吃頓飯。你們聽好了，都要給我出席，也算是凈薇出嫁前全家的團圓飯吧。”
眾人紛紛應(yīng)是。江凈薇覺得也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便想告退了。
二姨太卻還是不肯放過她：“凈薇，不是我這個二姨娘不提醒你，赫連家可不比我們江家?！彼D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瞧著她，眼里滿滿地俱是幸災(zāi)樂禍，“聽說赫連大少有不少紅粉知己。真是難為我們大小姐了，一嫁去便要收拾那些個花花草草……”
江凈薇一愣。江司令擺手道：“凈薇，你先回房去吧。這些日子沒事的話，就盡量少出門了。赫連家也是舊式家庭，是不喜歡快過門的媳婦多拋頭露面的。”
江凈薇應(yīng)了聲“是”，便告退。才出了門，便聽見父親怒喝之聲：“凈薇這都還沒嫁進赫連家，你這個做姨娘的……”后面的話，便因她的走遠而不可聞了。
如果嫁入赫連家的話，以后便是不斷重復(fù)類似這樣的生活。
日復(fù)一日，永無休止。
那一刻，江凈薇不知哪里來的勇氣，忽然生出了一種豁出去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