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平求見天衣門門主!”依然是在院外,只不過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立在已大開的門前。
雪衣也依然在正對院門的廂房里憑窗坐著,頜首受禮,道:“你有何事,只管敘來?!?p> “我叔叔沈步飛,十日前突然急驚風死在揚州青樓,報官查驗后說是縱欲過度死的,我嬸嬸哭得死去活來,堅不肯信,定說是遭人謀害的。我父親也專門請人驗了叔叔的尸身,未見任何不妥,但嬸嬸還是不依。嬸嬸肚里有叔叔的遺腹子,父親怕嬸嬸哭壞了身子,就問嬸嬸想怎么樣,嬸嬸說,她只信天衣無縫的解釋。故此,在下便來此拜見門主?!鄙蚱揭蛔忠痪?,說的很是清楚。
“沈步飛……他不是你的親叔叔吧?”雪衣眼里精光一閃,閑閑地問。
沈平臉色一白,咬了一會兒牙,才低聲道:“門主果然無事不知?!?p> “你回去吧?!毖┮孪肓艘粫海诺溃骸按税肝医恿?,叫你家里人放心,天衣門必會給一個答案。對了,你知道我天衣門的規(guī)矩嗎?”
沈平道:“我知道,案子結(jié)束,五里山莊得到答案以后,天衣門就享有問三個問題的權利。我五里山莊所有上下人等,均得保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并且,這三個問題何時提出,問的是什么,任隨天衣門做主?!?p> “這就好?!毖┮乱恍Γ溃骸澳阋仓啦灰牢姨煲麻T規(guī)矩的后果吧?”
沈平恭恭敬敬地答:“不敢。如有人不肯回答問題,或虛假回答,或回答不盡不實,此人三日后必死,且天衣門不會再接手對此人死因的查探。”
“好,你打聽的很周到,你走吧,十日后來聽答案?!毖┮略俅晤M首,以示送客。
沈平鄭重地施了一個大禮,方才轉(zhuǎn)身上馬而去。
隔了一天,赤衣回來報告消息。
“沈步飛之死是有點奇怪,這人死前名聲極好,據(jù)說跟發(fā)妻情深義重,從不尋花問柳,結(jié)果竟死在了妓院,跟著就謠言滿天飛,說他其實非常好色,揚州十大青樓早都逛遍了,沒有不認識他的紅姐兒,虧得他夫人不信謠言吶,不然氣也氣死了?!背嘁逻蛇烧f著,不以為然地戳著帶回來的沈步飛畫像。
“世上人多有兩面性,這也沒什么奇怪?!毖┮露⒅虿斤w的畫像,若有所思。
“沈步飛身上沒傷,死狀無特別之處,聽說倒是很象急驚風?!背嘁掠终f。
“聽說?!聽誰說,你見過急驚風的死人是什么樣兒?”雪衣打趣地問。
“大姐!”赤衣臉紅起來,“紅姐兒和鴇兒說的嘛,要命,我怎么能見過那樣兒……死的人。”
“五里山莊是江南旺族,如今的莊主沈步凌口碑極佳,兄妹三家都住在山莊,數(shù)十口人,竟是一團和氣,上慈下孝。”雪衣慢慢說著,“但是,老二沈步飛其實是老太太抱養(yǎng)的,此事極秘,除了長子沈步凌一家三口之外,五里山莊內(nèi)的人,只怕再也沒誰知曉……”
赤衣沒出聲,也沒問雪衣是怎么知道的。
“老三是妹妹沈步輕,她性子是極潑辣的,但最服的人就是二哥,連她都不知道二哥不是自己的親哥哥,沈步飛的夫人沈二奶奶應該也不會知道?!毖┮陆又f。
“既然一家子人上慈下孝,在外又無仇敵,沈步飛的死狀,連官府仵作都不認為可疑,沈二奶奶為什么堅持說自己的夫君是被害的呢,什么人會想要害他?”赤衣困惑地問。
雪衣?lián)u搖頭,盯著沈步飛的畫像看了許久,長嘆了一口氣,道:“要是青衣在,就好了?!?p> 赤衣的臉又紅了,這回是氣紅的。
雪衣瞪了她一眼,道:“你不服氣?你有青衣那般好性子?有青衣那般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她若是在,去五里山莊住上兩日,定會找到些線索?!?p> 赤衣騰地跳起來,道:“我是沒用,我一早說過,你想青衣,你自己去找她好了?!闭f罷就掉頭跑了。
雪衣吁一口氣,不去理她。
又隔了一日,老車也從外面回來。
“門主,我去問唐家是否有能造成急驚死狀的毒藥,是否給過外人。唐家回答,急驚之毒確系他家獨門毒藥,而沈步飛死前三日,亦確曾有一個唐家外戚前來求藥,唐家給出了一人用的份量。唐家還補充說,除此之外,世間再無別人能有此毒,只不過,急驚之毒雖能害死男人,但若是會正確使用,亦能調(diào)補女性身體,唐門給藥是為救人不是為害人,故沈步飛之死,定是自身有疾,與唐門無關?!崩宪囈话逡谎鄣鼗卮?。
“哦?那個外戚是誰?”雪衣眼睛一亮,追問。
“我問過了,可唐家說有關急驚之毒的事,言之已盡,再要問求藥的人,那就是第四個問題了,不肯再回答我。唐大掌門還說,之前約好的三個問題,唐門已經(jīng)回答完畢,以后再也不敢求天衣門辦事。”老車說著,古板的臉上顯出一絲笑意。
“哧!這就怕了?”雪衣皺一皺眉,又舒展眉頭,道:“行吧,勉強算他能說得通,沒有違規(guī)。他不肯回答,也沒關系,唐家乃天下第一毒門,如此奇毒豈肯輕與外人?這個所謂的唐門外戚,定是出自唐大掌門夫人的娘家,身屬揚州知府林大老爺?shù)闹劣H?!?p> “這么說,沈步飛是被急驚之毒謀害致死,殆無疑問,對不對?”隔窗傳來赤衣的聲音,敢情她一直躲在外面支楞著耳朵聽呢。
“倒有幾分可能?!毖┮旅蜃煲恍?,顧自道:“林大老爺有兩個女兒,大女嫁了唐家,二女便嫁給沈步飛,咦……這么說來,豈非沈二奶奶謀殺親夫的嫌疑最大,那她還吵嚷什么?”
“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背嘁聫拇翱谔竭M頭,扮著鬼臉。
“這不太象,如果真是這樣,她做做樣子便罷,何必非要挑戰(zhàn)我天衣門?”雪衣不睬,仰臉思索。
赤衣轉(zhuǎn)轉(zhuǎn)眼睛,答不出來。
雪衣想了好一會兒,才道:“赤衣,你替我約見沈大奶奶和沈平?!?p> 赤衣驚訝至極,道:“我的天呀,大姐,你這就要給答案了?”
雪衣不答,只道:“現(xiàn)在說什么都太早,你約就是了。”
江南五里山莊距離天衣小院,騎馬足要走兩日,沈大奶奶坐轎,晃晃悠悠地,三日后才到。
來到院前,沈平先行下馬,向雪衣施禮。
“沈大奶奶遠來勞頓,不用下轎了,請恕我小院粗陋,就不請大奶奶進來了。”雪衣見轎簾掀起,便揚聲道。
沈大奶奶未多謙讓,就在轎中作勢福了一福,算是見禮。
“敢問門主,約定十日,如今尚不到七日,為何提前相邀?”沈平上前問道。
“有些事想當面請教一下大奶奶,可我身子不便,只好勞煩二位了。”雪衣答道。
“門主為我家的事費心了,有什么事只管問?!鄙虼竽棠滩槐安豢?,接過話去。
“沈大奶奶貴姓?貴庚?”雪衣隨口問道。
“妾身姓方,今年虛度四十有五?!鄙虼竽棠烫谷坏馈?p> “方……”雪衣眼里精光閃爍,道:“風聞毒門唐家有一戶恩親,仿佛就是姓方,已嫁的長女約摸就該是四十幾歲的年紀,大奶奶知道嗎?”
沈大奶奶楞了楞,黯然道:“門主好生厲害,不錯,我家曾祖救過唐家曾祖一命,當時結(jié)下了世代恩親,不過,我不恥唐門之毒,素未與他們交往?!?p> 雪衣點點頭,再問沈平:“你二叔死時去青樓,可是你陪著去的?”
沈平也是一楞,道:“正是。”
雪衣又問:“你父親對你二嬸之求,可有許諾?”
沈平再楞了楞,才道:“確有許諾。我父親說,只要查出我家任何一人與二叔之死有瓜葛,定會家法處死,為二叔洗冤?!?p> “這就是了?!毖┮率嬉豢跉?,道:“看來我所料不差,你二嬸兒機關算盡,卻小看了我天衣門。”
沈平不解,道:“門主請細說分明?!?p> 雪衣卻不解釋,只道:“你二叔之死無冤可洗,此事已了,當使逝者魂安?;厝ジ嬖V你二嬸兒,人心切忌貪婪不足,家中和睦,好生過日子便罷,否則,就憑她小看我天衣門一事,即使五里山莊不清理門戶,我天衣門也不會饒她。”
沈平摸不著頭腦,沈大奶奶卻吸了一口氣,揚聲說道:“門主慧眼如炬,想來什么都已一早看透,五里山莊自會料理后事,平兒,你不要再問了,謝過門主,我們這就回去吧?!?p> “且慢,”雪衣又道:“沈平,我雖未直接給你答案,但你沈家求托的案子,我天衣門已然完成,你須轉(zhuǎn)告貴山莊上下,謹守我天衣門的規(guī)矩?!闭f到最后一句,話語已漸轉(zhuǎn)嚴厲。
沈平的表情很有些不服,沈大奶奶卻急急道:“請門主放心,五里山莊之內(nèi),絕對不敢有人違規(guī)?!?p> “那就好,赤衣會與你們同去,先問沈二奶奶一個問題,還有兩個問題,以后再說?!毖┮抡f罷,頜首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