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龔美收拾好打制銀器用的挑子，帶上精心打扮過，戴著長帷帽的劉娥往大相國寺走去了。
大相國寺，位于東京內(nèi)城東北角。內(nèi)城的繁華遠勝于外城，其中一處極為繁華熱鬧的地方就是大相國寺。
這大相國寺雖然是個寺廟，但卻沒有遠離紅塵的清凈，是一個極為熱鬧的地方。
它每個月開放五次，每到開放日，這里就會形成大集市，無數(shù)的百姓來這里交易，號稱“萬姓交易”，可見其人多熱鬧。
這里還分成不同的交易集市。有賣飛禽寵物的，有賣珍奇異獸的，品種極多。如果你在街上看到有宋人圈著一只獅子或者騎著個大象等奇奇怪怪的寵物在街上走也不要奇怪，現(xiàn)在阿拉伯土豪，戰(zhàn)斗民族養(yǎng)獅子，熊之類的，都是那時的北宋人玩剩下的。
在相國寺第二三道門那里，買各種日用雜貨，進了寺院庭院，人們支起各類彩幔，露天棚物，售賣各種如洗漱用品，馬鞍，臘肉，時鮮果蔬，寵物用品等等之類的雜貨。
大佛殿前也是攤位滿滿，有孟家道冠攤、王道人蜜餞攤、筆攤等，大殿的左右回廊上，各寺院尼姑在這里賣抹額，珍珠翡翠，貴婦人的冠等等，還挺受歡迎的，往往剛上市沒多久就被搶空了。
佛殿后面的資圣門前，賣著書籍和各種珍玩、字畫，還有各地已經(jīng)卸任的官員弄來售賣的各地土特產(chǎn)、香料、藥品等。
賣的東西千奇百怪，數(shù)不勝數(shù)，讓人目不暇接。
寺院四面也是四個奇奇怪怪風(fēng)格雜糅在一起的街道。東門是商業(yè)街，南面是妓院一條街，旁邊的街居然是一堆尼姑居住的地方，賣繡品居多，北面是小甜水巷，美食一條街，還能送外賣。
讓人感覺，和尚和尼姑在這環(huán)境下，還真挺紅塵煉心的。
龔美給市令交了進市的銀子，拿著牌子進了大相國寺，一路上各種繁華奇怪的景象讓劉娥都驚呆了。暫時恢復(fù)了一下小女孩天真浪漫的天性，驚呼連連，新奇萬分。
尤其是看到許多婦人頂著三尺多高的各色的冠子①行走，甚至進轎子都得側(cè)著身進去，劉娥笑得可開心了，那笑容終于有了一個十五歲女孩應(yīng)有的天真爛漫。
龔美的心情卻是沉重的，周圍的熱鬧似乎與他無關(guān)，甚至劉娥扯著他的衣角新奇地分享這個那個的見聞，他嘴角泛起的都是苦笑。
因為生活所迫，劉娥今日起就要成為一個在街頭賣唱的歌伎②了。
為了能夠順利進入宮廷查清楚真相，揪出幕后真兇。這三年來，龔美極力地請先生培養(yǎng)劉娥，只要是他認為男人會喜歡的，他都請來這方面的先生教授劉娥。甚至賄賂益州官員，讓劉娥以良家閨秀的身份獻藝，以期劉娥可以通過這次金明池獻藝，能夠引起某些貴人的欣賞，得到入宮的機會。
現(xiàn)在的劉娥早已不是當(dāng)初那個懵懵懂懂的鄉(xiāng)野村姑了。是舉止嫻雅，懂得不少詩書禮樂的高雅女子，甚至私下里，也請過花魁教授她如何讓男人迷戀的技巧。
如今因為魏王謀反功虧一簣，這些本事本來是引起貴人注意用的，如今只能用來賣藝糊口了。
雖然沒有入賤籍，也相當(dāng)于自愿等同于賤籍，乞丐妓女就屬于賤籍。歌伎只比乞丐妓女這種最底層的，高上那么一點點。
入了賤籍的人，女的以后就算入了權(quán)貴的眼，也只能為妾，雖然孩子可以脫賤籍了，但也受人鄙視，如果嫁給平民，孩子連科舉的機會也沒有。脫籍需要皇家大喜事或者付出極大的代價才行。
現(xiàn)在她出去賣唱，等于把自己等同于賤籍，這以后要是名聲傳出去，只怕……
龔美是真心待劉娥的，兩人經(jīng)過這么多事和三年多的相處，早已不是親人勝似親人了。所以，心里清楚的他，哪里能夠開心得起來呢？但是生活所迫，終究是得無可奈何地面對現(xiàn)實了。
龔美想著想著，嘆了口氣，找到市令給他們擺攤的棚子。收拾好家伙什，準備開業(yè)。
只見龔美擺好攤子，拿出銀制的一些小玩意：如意銀鎖，纏花枝銀鐲子等等擺好。
正好托人運來的一面四尺見方的大鼓送到了。
路過的人群看到大鼓加銀匠挑子，這樣奇怪的組合好奇心被勾了起來，紛紛聚攏了過來……
韓王趙元侃剛下完早朝回來，心情稍微寬松了一些。
他的四叔魏王趙廷美的處置并不算很嚴重。父皇念及是自己唯一在世的兄弟了。只是削去了他的開封府尹的職位，打發(fā)他和他那一脈的宗室去了西京（今洛陽）去了，而且厚賜襲衣通犀帶、錢十萬、絹彩各萬匹、銀萬兩以及西京最好的住宅。
不僅如此，原西京的留守府判官閻矩、西京河南府判官王遹也得到了百萬錢的賞賜。
事情似乎在向好的方面發(fā)展。
韓王趙元侃松了口氣，大家都是親人，打斷骨頭連著筋的，他真心不希望親人出什么事。便帶著幕僚張旻和若干侍衛(wèi)，微服出來逛逛。
只見他一身淺灰色繡竹子的文人袍，廣袖窄腰束著一根翠玉帶，襯得人書生氣十足，青玉簪挽著一個髻，后面一根淺灰色飄帶，自有一段瀟灑風(fēng)流的氣度。
來到小甜水巷張旻說的那家林十娘果子店，是個五層樓的鋪子，位于大相國寺北面，登上最高層，下面的風(fēng)光皆可以盡收眼底。
韓王趙元侃在老板娘的殷勤引領(lǐng)下，上了五樓臨窗雅間。
經(jīng)兩旁的人群而過，那些不分貴賤的女子，看到趙元侃帶人從旁而過，仿佛能夠帶起一陣風(fēng)，吹紅了她們的臉龐，吹得她們紛紛低下頭去，只敢偷眼覷他，小聲地議論紛紛：?
?“這衙內(nèi)③長得真帥”，“是啊，我見過的最好看的男兒也比不上他”，“是啊，不知他是什么來路，不然我真想夜夜去給他自薦枕席了”，“你個不要臉的，他過來了，別說了”……
來到五樓雅間，門一關(guān)，這耳根子終于清凈了。那些侍從都在憋著笑，顯然是聽到了那些平日里看著應(yīng)該無比矜持的女子的孟浪的言語。
只有張旻這個臉皮厚的敢打趣主子秀色可餐，他們這些長得丑的糙老爺們實在沒地方站了，有傷自尊啊！這女子被調(diào)戲還能害個羞喊非禮，這男子被調(diào)戲不知道怎么說理去，讓主子派別人跟吧，要么就帶個帷帽，不然他們沒法盡忠職守了。
趙元侃白了這二貨一眼沒理會，臨窗而坐去了，往外看那市井繁華，人頭攢動，眾生百態(tài)，感受和朝堂不同的人間煙火氣，心情好了一些。
突然想起那個有些特別的女子，也許如果她還沒離開京都的話，會不會也能偶爾還可以驚鴻一瞥呢？
正看到一面大鼓擺放在攤位上，一堆人圍觀的的情景。
一下子把韓王的目光也吸引了過去。
?、俟谧樱罕彼闻訕O愛戴冠子，并且在上面裝飾各種花，蝴蝶等各種飾品，而且越整越高，弄得皇帝都看不下去了，下令限高了。三尺多高，大概有一米多，大家可以自行腦補一下那個畫面。
?、诟杓浚汗糯A級等級分明，按士農(nóng)工商排序，有上中下九流之分。歌伎只比妓女和乞丐這種最底層的高點，賣不賣身就看自己自愿，屬于賤籍，一人是賤籍世代全家賤籍，孩子不得科舉，女子只能為妾，不可以做正妻，除非付出極大代價賄賂長官或者遇到大赦。
?、垩脙?nèi)：北宋是公子的意思，那時候沒有公子的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