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確定在這聊?”許諾有些尷尬地指了指一旁的建筑。二人抬眼一看,偌大的一牌坊映入眼簾,寫著“醉生夢死”,里面?zhèn)鱽硇煨旄杪暎T口擺著滿墻的花卉,一片姹紫嫣紅,紅色的燈籠掛在兩旁,照射出粉色的光。
他們怎么逛到這來了?!
“…這是你們這的窯子嗎?”閻麟一手按在莫念身上。
“不知道。我又沒來過!”
“我也沒說你來過啊。”
“……”
閻麟正盤算著要怎么逗逗這少爺,忽然一抬眼看見兩個熟悉的身影。
吳敵摟著吳畏迎面走來。
一時間,空氣似乎都凝固了,吳畏面上少見地出現(xiàn)紅暈,尷尬地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許諾則很知趣地轉(zhuǎn)過身去,掩耳盜鈴地想裝作沒看見。
“喲,巧遇?!遍愾肼氏乳_口道,眼中盡是戲謔,這下來了人手,莫念可跑不掉了。
莫念隱隱嗅到了危險的味道,看看吳敵兩兄弟又看了看閻麟:“你們組團逛窯子?。俊?p> 門口的小廝極其適時地來了句:“四帶一半價。”
“呃…我,我們……”吳敵正在努力思考什么借口可以糊弄過去,看了眼閻麟的表情,瞬間敗下陣來:“求你了,別告訴我姐?!?p> “過來搭把手。”閻麟朝他使了個眼色,吳敵就立刻狗腿地跑過來和許諾抬起了莫念的輪椅。
“我操!”莫念嚇的爆了句粗,罵罵咧咧地被抬進去了。
吳畏臉皮薄,還杵在原地。閻麟也很給面子地說道:“放心,我不告你狀?!?p> “那是誰家的公子?”吳畏問道。
“莫家那個?!?p> “你們挾持他當人質(zhì)啊?”
“別說這么難聽嘛?!遍愾霐堊俏返募绨颉?p> “五位客官,樓上請——”
醉生夢死是虞都最有名的娛樂場所,里面吃喝玩樂一條龍,美食美人美酒一應俱全,男客女客都接待,各種各樣的新奇花樣都是閻麟不曾見過的。
一樓似乎是賭場,二樓的戲曲聲漸漸大了,看來是聽戲的。
“幾位客官瞧瞧我們新推出的套餐,四帶一半價,可免費送兩首曲子,酒水半價,可指定歌姬。”小廝帶他們到了一處包間,遞給他們一個菜單,上頭寫著一些歌伎的名字。
“你們他媽的不是來賑災的嗎?怎么逛妓院來了?”莫念罵道。
那小廝立刻道:“客官,莫要用這種粗俗的稱呼,我們的產(chǎn)業(yè)理念是叫人忘卻俗世的煩惱,短暫地享受美好的溫柔鄉(xiāng)?!?p> “你們還有產(chǎn)業(yè)理念呢?!遍愾氲馈?p> “我要這個,這個,這個。”吳畏拿過菜單,指著上面點著。
“你胃口挺大啊。”莫念白了他一眼。
“話說你誰啊你?!眳菙尺@才想起來問。
“被你們少齊王拐賣的殘疾少年。”莫念道。
“哇你還敢強搶民男?!?p> 閻麟不理會他,指著菜單上一個名為“滿堂花”的套餐問小廝道:“這個包含什么東西?”
“客官好品味,正所謂滿堂花醉三千客,這就是咱們這的頭牌花無期公子,還有親釀的相思苦,不過頭牌嘛,您懂的。”小廝暗示道。
閻麟立刻心領神會,這意思是得要加錢啊。醉生夢死客流量極大,保不準這頭牌就知道些個什么消息,而且她總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卻想不起在哪里聽過。
“知道這誰嗎?”閻麟用下巴點了點莫念。
后者一臉疑惑地望向閻麟。
“莫家的少公子,我們會差錢?”
吳敵非常配合地“哇”了一聲。
“你他媽混蛋!你要老子給錢?!”莫念徹底炸毛了,幾乎要從輪椅上跳起來,吳敵正好坐在他旁邊,一巴掌捂住他的嘴。
“阿諾,你想聽什么?”閻麟轉(zhuǎn)頭問道。
許諾似乎是沒料到她會問自己,一時語塞,看了眼菜單點了個果盤。
“我點一曲…高山流水?!眳俏方舆^菜單后,點了首琴曲。
“再來三罐女兒紅,給莫公子來杯橙汁?!遍愾朦c完后,將菜單遞還小廝。
“小的這就去問過花公子?!闭f罷,很貼心地為他們關上簾子退出去了。
莫念狠咬了一口吳敵的手,后者立刻吃痛放開:“你屬狗的?。 ?p> “你們這幫混蛋!我…我要告訴我娘!”莫念氣得眼中竟有了水汽,說到底也是個未成年的少年,受欺負了第一反應還是找娘。
“莫亦初,你差不多得了。姥子忍你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仁慈了?!遍愾牒鋈蛔兞松袂?,一把將佩刀哐地一聲放在桌子上。
“現(xiàn)在外面鑼鼓喧天,你就算哭爹喊娘也沒人聽見。我大可以直接殺了你,順便砍死你老娘,莫家上下三百口我這里都有名冊。你門口養(yǎng)的那條狗我都不會放過?!?p> 閻麟說到底也是上過戰(zhàn)場殺過人的,平日里雖然盡力掩藏,眼中的殺氣卻在此時顯露無疑,活像個兵痞,嚇得莫念吸了口涼氣,咬著牙紅了眼眶,看起來委屈極了。
他從小錦衣玉食,是莫當家捧在心尖的獨子,小時候架都不怎么打過,哪里受過這等折辱。莫念多少是聽過閻麟的事跡的,要說不怕那是假的,此次閻麟來的目的他也猜了個大概,原本以為她至少會顧及莫氏顏面,想不到這家伙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
許諾知道閻麟這是在嚇唬莫念,因為如果她真的動了殺心根本不會說這么多,莫念腦袋早掉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方才莫當家的態(tài)度,看來是敢把莫念放在閻麟身邊的,這說明兩個可能,第一是他們家的確是清白的,而且莫家很信任朝廷。第二是莫家有些莫念都不知道的秘密,但莫念這么多年并未外出,應該沒什么東西能瞞得了他。
方才在大街上從民眾的反應也看得出來,莫家似乎對百姓還不錯,不然他們也不會那么護著莫公子??茨顚﹂悳Y的態(tài)度,應該是看不慣她的,這倒是叫閻麟有些好奇。
“你到底找我做什么?”莫念說話的聲音都在抖,看來是真嚇著了。
“莫公子想通了?”閻麟收起那副嘴臉,笑著雙手撐著下巴,這變臉叫一旁的吳家兄弟看呆了。
“我莫家清清白白,沒有你要查的東西。”莫念抽噎著說道。
“你知道我要查什么?”閻麟套話道。
莫念吸了口氣,說道:“近年來虞州叛亂四起,雖然多數(shù)都被聶家鎮(zhèn)壓,但這次規(guī)模過大,所以朝廷才發(fā)兵。如果只是普通的起義,不會這么連續(xù),這些有名的叛亂之間都是有聯(lián)系的,所以你很快想到是不是有境外勢力參與,緊接著我們這些世家大族都有嫌疑,但我不知道為什么你第一家會查我們。”
“喲,不愧是神童。”吳敵打趣道。
閻麟瞇了瞇眼睛,他將自己的想法基本上猜出來了,看來他足不出戶的這些年,也不完全是在府中自怨自艾。
“你很聰明?!遍愾胙壑行σ飧睿拔腋嬖V你為什么第一家查你們。”
閻麟拿起一旁的茶壺,倒下五杯茶:“因為我發(fā)現(xiàn)其他氏族全部都暗中招兵買馬,只有莫氏,一直在布施百姓。”
“什么?私自募兵可是重罪!”
“包括聶氏,他到現(xiàn)在也沒和我主動解釋這件事?!遍愾腠档环帧?p> 在來到虞州的第一晚,閻麟就派了探子去摸這些氏族的底細。本以為聶子煬那廝會和她說,哪怕是狡辯,但是他沒有,他什么都沒說。她甚至覺得那夜他忽然出現(xiàn)在她門前,是來殺人滅口的。
“如果說他們是因局勢動蕩想要自保倒也說得過去,所以我很好奇,為什么莫氏可以如此不動如山,難道是因為你們知道自己不會被戰(zhàn)亂波及?”閻麟問道。
“我們…我們……閻將軍,我說了,你能放過我們一家嗎?”
此話一出,其他人瞬間神經(jīng)緊繃,難道這小子真知道些什么?!
“可以?!遍愾肜淅涞馈?p> “…確實早在三個月前,家母就收到了一封密信,上面說讓我們不要私自招兵,否則滿門抄斬?!蹦罹従彽馈?p> “誰送來的。”
莫念頓了頓,看了看吳家兩兄弟,他應該也猜到了他們的身份,朝廷派來的人里的確有吳家人,而吳家和那位……
他心一橫,死就死吧!
“是常戰(zhàn)非。”
“客官,好戲開場了!”
小廝猛地拉開門簾,閻麟下意識地握住刀柄,方才外面嘈雜,也不知這廝聽沒聽見,不過許諾聽力極佳,他如果沒聽到腳步,那應該問題不大。
之間里面的氣氛殺氣騰騰,自己似乎進來的不是時候。小廝有些害怕地后退一步:“客、客官?”
閻麟側(cè)目看向許諾,后者搖了搖頭示意她應該沒有被竊聽,表情這才緩和下來。
“你剛說什么?”
“花、花公子說久仰客官大名,這次就不收錢了!但是,想要求一物。”
“哦?何物?”閻麟來了興致。
“公子未明示,小的也不知?!闭f完,他便退出去了。閻麟站起身,來到包房外的圍欄后。
這包房位于二樓,之下是一八角封閉舞池,四周是流動的水流,其中還放置有假山荷花等,舞臺通體皎潔,看不出是何材質(zhì)。天花之上是一圓形開口,上方由許多絢麗奪目的水晶組成,再加上各種燈光照射,一片流光溢彩。月處正中,恰恰打在舞池中央。
第一曲琴音驟起,只見無數(shù)赤紅色的綾羅綢緞從上方緩緩飄落,紅色的花瓣灑下,在落到實處時竟燃燒成一縷青煙,飄散在霧氣彌漫之中。
一人影掛在綢緞之上,隨著音律在半空飛舞,逐漸來到閻麟眼前。
明眸皓齒,膚白勝雪,一襲長發(fā)及腰,在身后隨意飛舞,金飾在他身上也顯得暗淡無光,紅妝點綴,明艷似火,他緩緩降下,似仙似妖。那笑意仿佛勾魂奪魄,他朝閻麟伸出手,五指修長纖細,似地獄魑魅,又似瑤池仙子。
閻麟不由得看癡了,竟也伸出手,卻只撫到那一縷紅綢,像是在她心尖蜻蜓點水般輕撫,惹得一陣波濤。
他輕笑一聲,又轉(zhuǎn)身離去。緩緩落到地面,那些綢緞瞬間燃燒起來,周圍響起鼓聲,伴奏由緩轉(zhuǎn)急,美人在中央旋轉(zhuǎn)著,宛如一朵烈火紅蓮。
飛舞的殘緞燃盡后也消失不見,周圍的水池中忽然飛躍出無數(shù)條錦鯉,閻麟已分不清是舞臺在旋轉(zhuǎn),還是自己已然目眩神迷。
一陣嘈雜的鼓聲驟然截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陣細密婉轉(zhuǎn)的笛聲,舞臺燈光忽然熄滅,獨留一縷月光照射中央,只見美人身穿的紅綢也燃燒起來,樂曲越來越雜亂,愈發(fā)癲狂,那絲綢越燒越艷,四周的錦鯉竟然全部躍上舞臺,幻化成一瓣瓣蓮,火勢漸弱,美人也跪倒其中,宛如花瓣中心的花蕊,迷人又危險。
燈光亮起,燭火更甚,閻麟與他對視著,忽然心頭泛起一絲不安,她回過頭看向包間里,只見自己的同伴全數(shù)七竅流血,死于非命!
閻麟立刻拔刀,從圍欄上跳下,隨著她腳步落地,那些蓮花瓣瞬間再次燃燒起來,她舉著刀緩緩走向火海中的倩影。
那男子似笑非笑,竟然一點也不害怕,對她說道:“客官,你該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