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逢
高樓上火光沖天,警笛聲劃破天際,打破早晨的寧靜。
“冬至!楚冬至!你在哪?!”男人逆著人群而上,居民被濃煙熏得直咳嗽,捂住口鼻有秩序的往下撤離,還有幾個年輕姑娘忍不住往這邊側(cè)目。
“蕭…期?你怎么來了?”冬至無力的扶住門框,臉上灰撲撲的,彎著腰不??人?,仿佛要把肺給咳出來,在她暈過去的前一秒,蕭期跨步上前,穩(wěn)穩(wěn)當當抱個滿懷。
“滴……滴……”儀器聲不間斷的響起,頭頂刺眼的白光讓人睜不開眼。
楚冬至睜眼,聞到消毒水味皺起眉。
瞥見她醒來,蕭期趕忙將袖子拉下遮住傷口,替她掖好被角“你醒了,感覺怎么樣,要不要幫你叫醫(yī)生?”
“還行”冬至聲音有些微弱,不過他還是聽見了,她在輕笑。
“這是你第二次救我?!?p> 聽到這話,蕭期的思緒不由得飄遠。
那是一個很平常的夏天,兩人在大人常洗衣服的小河邊上游戲水,那里沒什么人,一大片竹林郁郁蔥蔥,光影照映在碧波蕩漾的水面上好看極了。
可這也同樣預示著危險,兩人互相潑水玩得不亦樂乎,絲毫沒注意到水里一條墨綠色的竹葉青正朝這邊快速游來。
事情發(fā)生得很快,竹葉青咬住冬至的腳脖子不松口,蕭期隨地撿起一塊石頭就朝蛇的七寸砸去,蛇吃痛松口,快速游回水里消失不見。
蛇毒見效的速度超乎想象,送到鎮(zhèn)上的大醫(yī)院時,冬至的嘴唇都已經(jīng)變得烏紫,醫(yī)生也是坦言,要是再慢幾分鐘說不定就救不回來了,這件事可把村里的大人們嚇個不輕,紛紛囑咐家里的小孩兒不能再去那邊戲水。
思緒回籠,蕭期也只是笑,然后乖巧坐在另一張床邊,視線卻忍不住看向病床上的她。
病床上的人兒膚色白嫩,柔和的眉下,眼神卻是空洞的望著天花板發(fā)呆,緊閉的唇瓣有些蒼白,一頭酒紅色的長發(fā)被盡數(shù)壓在身下,只留下一縷輕輕搭在胸前。
“你瘦了好多。”
“嗯?”冬至啟唇,正準備問些什么的時候,病房門打開,唐寧“嗷”一嗓子撲過來抱住病床上的她就嚎個不停。
“冬至啊~小楚啊~我可不能沒有你啊~你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啊?一定要和我說哎,我的清湯大老爺,昨天下午才好好一個人,今天早上怎么就在醫(yī)院了~嗚嗚嗚?!碧茖幭笳餍缘牟亮瞬裂蹨I。
冬至輕嘆口氣,無奈的推開她:“我沒什么事,但你壓我輸氣管了?!?p> 來人是蕭期從初中開始難得能玩到一起的朋友,只可惜高中就不得不因為爸爸媽媽搬遷去到江城發(fā)展,中間相隔兩百多公里。
兩個人就只能偶爾打打視頻,直到高二,學校表白墻上出現(xiàn)了很多關(guān)于蕭期的帖子,唐寧是個八卦少女,非要讓她去會會這個被連掛十幾天表白墻的人,也是那個時候,冬至再次和蕭期重逢。
蕭期起身,識趣的想把空間騰出來,但唐寧可是打一進門就注意到坐在床邊上的男人,一張臉帥得可謂是人神共憤,不過……就是有些眼熟。
眼見他要走,唐寧趕忙挽留道:“哎,別走啊帥哥,就是你救了我們家冬至吧,你可真是我的大恩人吶~”
冬至知道唐寧一般沒個正經(jīng),怕又要開始說些聽不得的渾話,及時打斷道:“他是蕭期?!?p> “……”唐寧正準備過去拉人家的手就這么僵硬在半空。
“啊哈哈哈哈”唐寧迅速撤回兩米外,并自覺把剛剛?cè)鄟y的床單理順騰出來給他,“原來你就是蕭期啊,坐坐坐,不用管我。”
“……”
一時間病房里安靜下來。
護士推門進來,例行檢查。
唐寧順勢跟在護士身后出去。
蕭期尷尬咳嗽兩聲:“你這朋友……還是這么活潑。”
“她就是這個性格,挺好的?!倍练鲋策呑?,蕭期上前將枕頭墊在她的腰后。
“我有點餓,待會兒還要麻煩你叫個早飯,我出院就回去把錢給你?!?p> “…”蕭期身姿一頓,內(nèi)心苦悶,晦澀的情緒占據(jù)心房,咽不下去,講不出來。
“沒關(guān)系?!笔捚趯⒉〈矁蓚?cè)的欄桿扣好,又將飯板放好,“要是心里過意不去,出院請我吃飯好了。”
冬至還想拒絕,卻被跑進來的外賣小哥打斷。
蕭期和外賣小哥道謝,邊拆包裝邊解釋道:“醫(yī)生建議這幾天吃點清淡的,少沾油葷,給你點的愛吃的皮蛋瘦肉粥?!?p> 手機鈴聲響起,蕭期將勺子遞給冬至,示意去接個電話便從病房出去了。
電話界面顯示,萬延。
剛一接通,對面的聲音就急躁躁的,噼里啪啦一頓響:“你還睡呢?我的哥,你快去看看新聞吧,楚冬至小區(qū)著火了你不知道?。∧愠霭l(fā)沒?可趕快吧!”
蕭期趕忙打斷他的廢話:“我和她在醫(yī)院呢?!?p> 對面突然安靜。
蕭期盯著窗外被風吹得搖搖欲墜的銀杏樹葉繼續(xù)說道:“還好我找到了?!?p> 在那樣嚴峻的情況下,還好自己找到她了,要不然,后果是什么樣的,他承受不起。
電話對面的萬延忍不住隔空對他豎了個大拇指:“哥們兒,你牛。”
——
“哎呦!這可怎么辦啊!我的房子??!”
火災事故現(xiàn)場依舊吵鬧,房東馮叔死死抓住趙姨的臂膀不撒手。
火勢已經(jīng)湮滅,只是房屋受損面積太大,又是冬季,房子里易燃物品太雜,這才導致火災警報響起時,火勢已經(jīng)波及到兩三層樓。
眼見救護車來了一輛又一輛,兩人的心也是懸到半空,原本只是想把空閑的一間房子租出去,貼補家用,哪知道會變成這個樣子!
馮叔極力勸解道:“人沒事兒就行了!別哭了!哭又有什么用嘛,都已經(jīng)這個樣子了?!?p> 趙姨聞言更是傷心得不行,連連捶打馮叔胸口,哭得泣不成聲。
旁邊圍觀的群眾也對這種事情見怪不怪,有拿手機拍照錄視頻的,也有在聊天的,還有的只是路過匆匆一瞥,就裹緊外衣快速走開,好似怕被什么臟東西纏上一般。
這場鬧劇最終以火災的主要導致人的家人及其律師協(xié)商與訴訟,事情大致解決完已經(jīng)過去一個星期,楚冬至也正好出院。
推開大門,她家屋內(nèi)被燒的設(shè)施比起其他幾戶還算幸運,天花板幾乎燒成黑色,墻皮掉落得到處都是,陽臺處的窗簾連著沙發(fā)一片盡數(shù)被火焰吞噬,只留下燒焦的殘骸與滿地的灰燼。
蕭期和楚冬至就這么僵在門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楚冬至先一步邁入屋內(nèi),直奔臥室。
環(huán)視一圈下來,臥室里的情況不嚴重,重要的文件都還沒被燒毀,保存得很完好。
蕭期撫摸著放在陽臺邊,還剩一半的鋼琴的骨架,心中微動,緩緩走走到臥室門外站定,試探開口:“打算搬回去嘛?”
楚冬至從衣柜里拿出衣物,就開始解身上的病號服的扣子。
“回哪去?”
蕭期不回答,因為他知道,兩個人心知肚明。
“還不出去?”楚冬至解開最后一顆扣子,里面的渾圓被黑色蕾絲包裹,雪白又極具誘惑。
蕭期趕忙側(cè)頭,慌慌張張從里退出去。
楚冬至嘴角一挑,眼中戲謔,知道蕭期害羞,就想逗逗他。
“我手疼,你進來幫我拉拉鏈?!?p> 蕭期強裝鎮(zhèn)定,冰涼的指尖時不時觸碰到她柔軟光滑的皮膚。
從前就是這樣,楚冬至總會故意拿他打趣,撩得他渾身發(fā)熱,又毫不留情的走開,仿佛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臆想。
拉鏈拉好之后,楚冬至反手將他推到墻邊,眼神直勾勾注視他,呼出的氣輕掃過他的脖頸:“害羞什么?以前又不是沒看過。”
蕭期緊張得咽口水,腦海里不自主浮現(xiàn)出以前那些畫面,楚冬至輕撫他逐漸紅透的臉頰,甩手走得無情。
又是這樣。
今天是個難得出太陽的好天氣,可太陽照在身上并不溫暖。
楚冬至緊了緊身上的大衣,在樓下便利店買了包煙就坐在路邊抽起來。
唐寧剛下車,一眼就看見她坐在路邊,深吸一口氣喊道:“楚冬至!你怎么又在抽煙?。 ?p> 蕭期側(cè)眸看去,唐寧快步跑過來把她的煙掐滅。
唐寧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緊挨著她身邊坐下:“你之前可給我寫保證書了的,結(jié)果還被我抓個現(xiàn)行。”
馬路上車輛來來往往,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蕭期就站在旁邊,靜靜的等。
他已經(jīng)褪去原本青春的羞澀感,五官更加深邃立體,頭發(fā)剛好蓋住眉毛,有些卷翹,樣子像十九二十歲的學生,只是單單站在路邊也格外養(yǎng)眼。
不遠處一個長頭發(fā)女生與一個扎丸子頭的女生互相推搡著往這邊來,目的性明顯。
楚冬至饒有興趣的托著下巴看戲。
長頭發(fā)女生有些不好意思,眼睛亮亮的瞟他:“帥哥,可以加個微信認識一下嘛?”
蕭期抿唇,歪頭看楚冬至。
女生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有些心虛握緊手里的手機。
蕭期的及腰紅發(fā)在太陽光照耀下格外矚目,眉宇間清清涼涼,反而透出一股子張揚。
站她旁邊的女生看起來就比她好相處。
楚冬至勾唇譏笑,邪里邪氣的“看我干嘛,加啊,別讓人家久等了?!?p> 女生想到什么,趕忙擺手,“不不不不不!我不知道你是他女朋友,你們很般配,祝你們幸福!”
女生說完這話就快速跑開,完全不給冬至反駁的機會。
楚冬至捂嘴咳嗽兩聲,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我餓了。”
“我把車開過來接你們?”
“行?!?p> 唐寧一臉姨母笑,八卦的眼神在兩人之間來回打量,等蕭期走遠,她這才忍不住調(diào)侃道:“喲喲喲,我不在這幾天發(fā)生了什么啊~這么快就和好了?”
楚冬至皺眉,漫不經(jīng)心抽出根煙,沒點燃,松松刁在唇邊。
唐寧懂她的意思,難免有些悵然。
“合著這幾天你們就這么相處???我都替你感到別扭。”話鋒一轉(zhuǎn),唐寧問出那個困擾自己許久的問題:“那你到底怎么想的呢?難道讓他一直跟你屁股后面?”
楚冬至心里煩躁,自己也說不上來的無名火壓在心口,她嗓音平淡而釋懷:“執(zhí)著的人或事過了那股沖動勁,回過頭想想,其實也就那樣兒,挺沒意思的?!?p> 兩人談話間,黑色的SUV靜悄悄停在不遠處,風聲混合每個字眼,準確無誤的傳入蕭期耳中。
其實也就那樣兒……
挺沒意思的……
馬路兩側(cè)都是人們?yōu)榱擞麓憾鴴斓募t燈籠,還有中國結(jié),樹上也是紅色的燈串,喜氣洋洋的,車內(nèi)卻與這番景象背道而馳,顯得格外落寞。
蕭期沒法去怪她說的不對。
冬至眼尖,看他車停在路邊半天不過來,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把煙往耳朵上一放,踩著高跟鞋大步走過去敲敲車窗。
“怎么了?”見他趴在方向盤上,帶著一絲關(guān)切問道:“不舒服?”
蕭期眼眸閃爍幾下,岔開話題:“上車吧?!?p> “?”冬至疑惑,眼看他臉色不好,也不多問,默默瞅他兩眼。
老余記。
臨近過年,飯店里生意也跟著火爆起來,幾乎沒什么空位置,服務員剛給一桌上完菜,又跑著去給另一桌客人搬凳子。
門口排隊等叫號的幾波人心態(tài)還挺好,坐在塑料凳子上嗑瓜子,見這幅情景,唐寧心里也不抱太大希望。
“要不我們換個地方?”
楚冬至點頭。
蕭期跟在楚冬至旁邊,用身體替她避開人流的碰撞。
“冬至?!”門外一道男聲叫住三人,尾音微揚,透露著來人的心中的驚喜。
冬至抬眸尋找,男人生得高挑,還是很好認出的。
唐寧先擠出人流,有些驚訝:“沈飛?”
沈飛是楚冬至在音樂學院的學長,兩人都是主修鋼琴,原本以為畢業(yè)之后就再沒什么交集,沒想到又在同一家藝術(shù)指導機構(gòu)相遇,偶爾唐寧去找冬至,她又是個話嘮,一來二去三人也就慢慢熟絡起來。
沈飛在門邊站定,笑得溫潤:“你們吃完飯了?”
冬至后一步帶著蕭期出來,蕭期沒開口,眸子微挑看向沈飛。
直覺,情敵。
提起這事兒唐寧就忍不住皺眉,大吐苦水,“我們也想吃啊,這不是人太多沒位置嘛?!?p> “這么巧,我正打算吃呢,一起?”
冬至接觸到他的視線,不動聲色移開:“不用麻煩,我們再隨便看看?!?p> 沈飛早已注意到跟在冬至身旁的蕭期,順勢開口詢問道:“旁邊這位是?”
冬至沒什么耐心,聲音略微沙?。骸芭笥??!?p> 唐寧偷瞄蕭期的神色,看不出一絲一毫的不悅,反而……有些爽?這是怎么回事??
蕭期看出冬至對這個沈飛沒什么想法,接過話茬,語氣模棱兩可,“對,…朋友。”
冬至斜睨他一眼,眼眸里透露出深寒。
“哦…”沈飛察覺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不一般,繼而轉(zhuǎn)移話題道:“這頓我請,就當為你慶祝身體痊愈,畢竟你住院的時候我都沒來得去看你。”
冬至還想拒絕,唐寧挽住她的臂彎勸誡:“哎呀,走吧走吧,再去找飯店多麻煩啊,是不是?”
蕭期點頭贊同,冬至氣笑。
“你點什么頭?!?p> 飯菜上齊,沈飛給四人倒水。
“前兩天劉老師還在跟我問你的情況呢,只可惜這幾天太忙了,沒時間去看你。”
冬至淺笑,聽他緩緩道來。
蕭期坐在她身旁,偶爾替她夾菜。
唐寧坐兩人對面,暗自偷笑。
沈飛將一道糖醋小排轉(zhuǎn)到冬至跟前,“這個很好吃的,你應該會喜歡?!?p> 冬至夾了一塊,正準備吃,蕭期直接拉住她的手,就著她的筷子把糖醋小排吃下。
“醫(yī)生說了,忌油葷,這個不行?!?p> 冬至挑眉,仿佛聽出第二層含義。
“行,那我換道菜吃?!闭f著,冬至當著幾人的面重新?lián)Q了雙筷子。
沈飛失笑,又問冬至接下來打算住哪。
冬至搖頭,如實回答:“還不知道,先找房子吧,找不到在看情況。”
沈飛一聽來了精神,“我隔壁有一戶正好在出租房子,我去看過,還不錯,采光很好,價格也能接受?!?p> 冬至喝了口水,最后答應考慮考慮。
一頓飯吃下來四人還算和諧。
冬至知道沈飛和唐寧順路,晚上冷起來不好打車,只好麻煩他把唐寧送回去,自己則是和蕭期一起。
沈飛還想說什么,唐寧便先一步答應下來。
蕭期車里暖氣開得很足,冬至一上車便把外套脫了放在后排,自己望著窗外漆黑的夜假寐。
到蕭期家樓下時,冬至已經(jīng)不知不覺熟睡過去,蕭期嘴角上揚,對于她這個習慣已是司空見慣。
之前的每次約會,剛上出租車,冬至最喜歡做的就是靠在他肩頭假寐。
車庫里的智能照明亮起,蕭期就這么安靜坐著,仔仔細細的端詳她半晌,眼里盛滿的,是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情愫。
晚行川
發(fā)奮圖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