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是吞吐蠱,屬于最低級的存儲蠱蟲。它是蛤蟆模樣兒,通體淺灰色,在外的時候只有一歲孩童的小指甲蓋那么大。
怪道每次都只偷個碎銀子。
這吞吐蠱雖能按照主人的意愿去存儲東西,存儲的時間卻有限制。若東西很小的話,不耽誤它的咬合,能夠多存些時候比如幾個時辰。倘若東西大一些,它只能張開嘴巴含著,那就只能存貯片刻功夫。
那些碎銀子已經(jīng)是它長大嘴巴含住的最大個頭,它只能用嘴巴裹著它們匆匆跑出來,立刻見到主人把東西交給他。
另一個則是最低等的探索蠱蟲,乃是瞌睡蠱。這蠱并非是讓人瞌睡的,而是它本體是個瞌睡蟲,身子靈活眼睛很亮,可以把看到的畫面?zhèn)鞯街魅诉@兒。
但它最大的不足就是太喜歡睡覺,一次醒來撐不住多少時候便會再次睡去。因此能夠看到的畫面,也只剛把它遣出去的那一會兒,再久了估計就沒法讓它自行回來,直接睡在去到的地方了。
想來那李沙就是讓瞌睡蠱快速查探過裝銀子托盤的具體位置,而后讓吞吐蠱迅速找了最大可以含住的碎銀子偷竊出來的。他之所以在那邊黏貼符紙,也是為了確保這倆蠱能夠順利完成任務(wù),且能把它們妥帖收回。
賈珃根據(jù)這兩個一級蠱的作用來合理推斷,李沙背后的那人把這兩個蠱交給他,定是有別的吩咐,且這吩咐是特意針對賈府的。
可惜的是李沙此人好逸惡勞,得了它們后也沒有聽了那人吩咐,只懶怠地先做起了自己喜歡的事兒,比如小偷小摸。
那么爆炸的蠱蟲極有可能是背后那人種下的。
一旦發(fā)現(xiàn)這李沙靠不住,或者是用了什么方式發(fā)現(xiàn)李沙“被抓住”,他就直接讓李沙死亡。
果斷,細(xì)心,是他留給賈珃的最直接印象。
轉(zhuǎn)回李沙做下案件的種種細(xì)節(jié)。那天祥珠晚上守在屋里,李沙應(yīng)當(dāng)就在她所在的院子外頭候著。既是如此,守在院子附近的人就該有看到他出現(xiàn)的。
倘若府里的人肯仔細(xì)盤問的話,很大可能就把李沙的蹤跡透露出來。從而早一些把真正的罪犯揪出來,祥珠也不至于丟了性命。
……不對。
賈珃突然想到,她們曾經(jīng)提過,賈珍一聽說可能是祥珠做的,就直接讓人把祥珠扣下了關(guān)起來。
事關(guān)自家兒媳的貼身婢女,他為什么不再仔細(xì)查一查?
賈珃心中存著疑惑,再想到祥珠死時的不甘模樣,決定瞧瞧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通過誰來探問,又是個麻煩。
她懶得攜帶那倆小蟲,恰好元竅空蕩蕩的,索性把它們丟了進(jìn)去。
雖然藥蠱王和魘蠱王現(xiàn)在也不過一級的低等水平,但畢竟是蠱中之王。那倆一級小蟲兒甫一進(jìn)去就蔫了,繼而瑟瑟發(fā)抖,頃刻間就被煉化成為她的蠱蟲。也不敢亂動,只躲在靈海的最邊邊兒上,安靜得跟不存在似的。
天色暗了下來。
道路兩旁掛起了燈籠,豆大的火光努力穿透周遭的黑暗,把前路照亮。
煉丹爐那邊略停歇了些,比之前喧鬧的動靜小了許多,想來尸身已經(jīng)被人抬走。
不多會兒黃木過來說,他得和其他倆小廝一起跑趟玄真觀,把這事兒告知敬大老爺,暫不能過來伺候姑娘了,他再另尋個人來。
巧的是黃木找的恰恰是秦可卿跟前的瑞珠。
瑞珠顯然已經(jīng)知曉了祥珠的死訊,臉色灰敗耷拉著腦袋,沒點兒精氣神。依然強笑著給賈珃整理衣衫,還把她略有點凌亂了的頭發(fā)梳了梳。
是個仔細(xì)可靠的,賈珃暗暗點頭,也頗機靈。
忽而她又想到,既然自己身為外人都能覺得瑞珠靠得住,那瑞珠身邊的人是不是也會這樣想她?
譬如,祥珠?
賈珃心中微動,遣了魘蠱王出來,又問瑞珠:“祥珠可曾和你說過什么不可對外人講的事情?”
瑞珠眼睛瞬間直了,全身僵住宛若木偶,怔怔地說:“祥珠和我說,她那日看到了一個男人拉著大奶奶的手,十分親近。她很生氣,問大奶奶是否被脅迫,大奶奶卻讓她不要多管。”
二人是伺候秦可卿的,此時口中的“大奶奶”自然說的是蓉大奶奶秦可卿了。
賈珃便問:“那個男人是誰?”
瑞珠道:“他是——”
話已經(jīng)到了嘴邊,她忽而驚恐地瞪大了雙眼,上下牙齒咬得咯吱咯吱作響,雙手卡住自己的脖子胡亂撓著,似是在阻止那些話說出來。
魘蠱王雖然才剛回到一級,十分弱小,對凡人來說卻已經(jīng)相當(dāng)強大。
即便如此,瑞珠的精神卻頑抗地反對著它的侵入,不肯把下面的話直接說出。這足以看出那些話藏在她心底深處,帶給她多么大的恐懼!
如果繼續(xù)讓魘蠱王侵入,以它的本事自然能夠讓瑞珠乖乖聽話??少Z珃在這一瞬間忽而有些不忍,也確實不想聽下去了,畢竟再往后便是賈府的些腌臜事,更何況從這些話和那些事中也不難推斷具體是誰。
于是賈珃快速指示:“出來吧?!?p> 而后那團淡紫色的迷霧便倏地鉆出,在空中凝聚成一團,乖乖回到她身邊。
幾個呼吸后,瑞珠舒了口氣緩過神來,接上先前的話題繼續(xù)道:“……等會兒的拜月和穿針引線,定在了晚膳后。今兒的事情多?!彼@然回憶起了什么,停頓了好一會兒,方才繼續(xù):“大奶奶又忙里忙外地處理著,所以晚膳擺得晚了點。晚膳的話,大奶奶怕是不能和姑娘們一起用了,等會兒拜月和穿針引線時候再一道?!?p> 賈珃剛要隨口應(yīng)一聲,抬眸卻見不遠(yuǎn)處有個纖細(xì)的身影等在樹下。
不用多看她也知道是誰,不由開心起來,小跑過去:“林姐姐,你怎的來了?”又促狹笑笑:“是不是見不到我,特別擔(dān)心,特意尋來的?”
來人正是林黛玉。
她看到賈珃好端端的,沒有受委屈的模樣兒也沒有被嚇到的樣子,方才放心下來。卻又故意輕哼一聲:“誰會擔(dān)心你?我擔(dān)心貓兒狗兒的,也不會擔(dān)心你?!?p> 話雖這么說,她還是緊緊地拉住了珃姐兒的手。
倆人便一起往擺膳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