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中毒、落水
元戈側(cè)目打量著對方,直勾勾的眼神盯得佟婉真心里發(fā)怵,扒拉著元戈胳膊的手縮了縮,訕訕笑著,“淺淺……你這是怎么了?大夫,淺淺可是有恙?”
那大夫轉(zhuǎn)身從容作揖,“無妨,只是落水受驚,不打緊的。老朽開副方子,三少夫人吃了便好。只是……”
大夫下意識看向站在門口的人,欲言又止。
門口的人,背著光,看不清模樣,只其中一人一襲正紅喜服,身份昭然若揭——溫淺的新婚丈夫宋聞淵。他背著手站在那里,聲音冰冷生疏,“有話直說。”言簡意賅的,半個眼神都沒有往元戈這邊來。
大夫“哎哎”地應(yīng)了兩聲,緊接著又是作揖,“三少夫人思慮過重,疾在肺腑……苦口良藥雖能治標卻不治本,心病還需心藥醫(yī),三少夫人……還需自個兒寬心才是?!闭f罷,對著元戈又是一揖。
大喜的日子,新娘子積郁成疾?賓客們議論聲更大了,大夫目色微閃,借故先去寫方子退到了一邊,佟婉真拉著她的手說著寬慰的話,體己的言語,總不經(jīng)意間帶到“那人”,卻又能及時反應(yīng)過來住了嘴。
元戈任由她在耳邊絮絮叨叨地說著,自顧自朝著拾音招手,討了溫水潤了嗓子,才低聲喚道,“佟小姐……”她的聲音還是沙啞,但顯然比之前好多了。
對方微微一愣,愈發(fā)緊緊攥著元戈的手,探究的視線打量著元戈,“淺淺,你……你怎這般喚我?是要與我生分了嗎?”
明明中了毒,那大夫裝模作樣診治半天,竟什么也看不出來,這“積郁成疾”之說倒是斬釘截鐵,溫淺落水之事尚有疑點,只是元戈不知這大夫到底是誰的人,一時間也不好打草驚蛇,只垂了眼瞼遮了眼底悉數(shù)情緒作虛弱狀。幸好,此刻她看起來整個人的確是虛弱得一陣風(fēng)都能吹走,再好的胭脂都遮不住蒼白如紙的臉色,這虛弱扮演起來便也不吃力。
她看著被攥得生疼的手腕,輕輕嘆氣,“我以為,你總是向著我的……可方才你字字句句不離二皇子殿下,倒像是要陷我于萬劫不復(fù)的境地了……佟小姐,旁人不知,難道你還不知我為何寧死不應(yīng)這婚事嗎?”說罷,掀了掀眼皮子,看向門口宋聞淵。
對方仍然背著手站在那里,從頭到尾置身事外的模樣。仿若自己的新婚妻子心系他人對他來說半分干系都沒有,好一副冷心薄情的性子。
反倒是佟婉真倏地變了臉色,下意識朝身后某個方向看去,惡人先告狀指責(zé)元戈,“淺淺,你這是什么意思?你不愿嫁人與我何干?淺淺,我待你那么好,事事以你為先,你如今卻要往我身上潑臟水?”
佟婉真看去的方向,是佟夫人,佟婉真的嫡母,也是溫淺記憶之中佟婉真最懼怕的人。
同她也有關(guān)系嗎?元戈垂眸思量,此事若當(dāng)真只是姑娘家之間的齟齬倒還好,若是世家政敵之間的針對……只怕這些還只是試水的小打小鬧,溫宋兩家聯(lián)姻,陛下圣旨賜的婚,多少人叫好、多少人唱衰,多少人隔岸觀火把戲看?溫淺啊溫淺,你只知那人對你笑便是喜歡你對你好,卻不知這都是一張張唱戲的臉,粉墨登場、笑里藏刀。
罷了,今日既借了你的身子活過來,便是承了你的恩情,總該讓你干干凈凈地上路才是。
新娘子長長的睫毛耷拉著,于蒼白的臉上投下青色的陰影。她緊緊攥著手中未曾經(jīng)新婚丈夫揭下的喜帕,低著頭咬著嘴角,難以啟齒一般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圣旨賜婚,哪里由得你我?可、可你卻同我說,說他宋聞淵兇猛無匹、奇丑無比,還說他酗酒、醉了要打人,用棍子打、用鞭子抽、用詔獄里頭還帶著血肉碎末的刑具……你還、你還說他克妻……”
“若非如此、若非如此,我怎會寧可求死,亦不愿嫁他為婦?如今你卻說我是因為那二皇子……可不就是在我的黃泉路上潑臟水讓我死了也不得安生嗎?”
佟婉真瞠目結(jié)舌,倏地一把甩開元戈攀附上來的手,大聲怒斥,“胡說!我何時同你說過這些?!”
她到底有沒有說過這些話,元戈還真不知道,畢竟接手這具身子的時間尚短,腦子又暈暈乎乎的實在記不住許多事。不過,唯一能夠確定的是,佟婉真自己也不能證明自己從未說過這些話,不是嗎?就像,唾沫星子噴濺過來的時候,溫淺也是同樣的孤立無援有口難辯。
這些看戲的人,誰又會求一個真相呢?
何況,現(xiàn)在的元戈,看起來夠虛弱、夠無辜,相較之下,之前小心思昭然若揭的佟婉真就成了那個惡人。竊竊私語、指指點點里,佟婉真臉上的表情快速崩裂,她搖著頭后退一步,倏地厲聲尖叫,“不!你不是溫淺!你是誰?!溫淺已經(jīng)死了!她怎么可能活得下來,她明明——”
聲音戛然而止。
“明明……明明什么?”元戈抬眼看她,平靜的眸子里有種風(fēng)雨欲來的瘋狂。
明明什么?明明已經(jīng)中了毒,全身麻痹,入了水半點水花都撲騰不起來,就算有人路過也絕不會發(fā)現(xiàn)有人落了水。想必佟婉真也是算著時間確認溫淺真的死了之后才佯裝發(fā)現(xiàn)有人落水叫得下人,只是當(dāng)時場面混亂,自然不會有人注意到到底是誰第一個發(fā)現(xiàn)溫淺落水。
佟婉真撐著身后梳妝臺,煞白的臉色和此刻的元戈不逞多讓。
她絞盡腦汁彌補著差點脫口而出的罪,“明明……明明你被救起來的時候已經(jīng)沒了呼吸!你不是溫淺,你一定不是溫淺,溫淺死了!你、你、你就是那借尸還魂的水鬼!對,你是水鬼!”
借尸還魂的水鬼……似乎,要這么說的話,還真沒什么錯處,元戈好心情地想著。
只是,鬼神之論,本就諱莫如深,何況此刻還是在溫宋兩家的“喜事”之上。佟夫人皺著眉頭冷聲喚道,“婉真,休得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