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本小姐長眼睛了
下雨天,茶樓里客人不算多,卻也不少。
視線齊刷刷看來,交頭接耳間對話模糊不清,只隱約聽著“佟家”二字,愈發(fā)引人猜測。
佟婉真幾乎漲紅了一張臉,眼底淚痕未散,垂眸瞪著元戈,連名帶姓地控訴,“溫淺你說什么胡話呢?如此大庭廣眾說這種戲言,你是要逼死我嗎?!”
原來她都知道,知道流言可畏,知道此處大庭廣眾,知道逼死一個姑娘家到底有多么簡單……溫淺一生懦弱,從未與人紅過臉結(jié)過仇,與佟婉真相處更是任勞任怨出錢出力從無半分不滿,卻落得如此境遇。
元戈眸色愈發(fā)冰寒料峭,“不是嗎?我見你總一而再、再而三地撮合我和二皇子,那上心勁兒比我自己都高,我便以為你是因?yàn)樾南邓温劀Y樂見其成呢。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二皇子生得好看,我為之心動過本也無可厚非,只天下好看的男人那么多,我能偶爾心動,卻終不能見一個嫁一個,你說是吧?真真,不過是閨房戲言,怎可當(dāng)真?”
她的聲音并未刻意壓著,四下豎著耳朵的人不少,聞言哄笑聲起,有人附和道,“哈哈,能偶爾心動,卻終不能見一個嫁一個……這話甚妙,說出了本公子的心聲!本公子見著漂亮姑娘也會心動,但若見一個娶一個,那才是無恥流氓!”
“倒是第一次聽著姑娘家說這種話……哈哈,是哪家的妙人兒?”
“喲!哪家的,還能是哪家的?”戲謔聲起,又尖銳又突兀,“自然是溫家的那位大小姐呀!哦不對,如今是恪靖伯府的三少夫人了!三少夫人,今日倒是巧得很了?!?p> “巧”字輾轉(zhuǎn)在唇齒間,意有所指。
元戈循聲看去,二樓通往三樓的樓梯口,站著五個年輕人,說話那人滿臉的小人得志,臉盤子長,眼睛也生得狹長,笑起來的時候瞇成了縫,連眼珠子都瞧不見分毫……委實(shí)賊眉鼠眼。這人“溫淺”認(rèn)識,佟家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嫡子,佟慎之。
白瞎了這好名字。
還有一人單手背在身后,站在佟慎之身側(cè),一襲天青色的長袍,身形修長,從容儒雅,見著元戈看來,還微微頷首致意,元戈瞳孔微縮,不避不讓,直勾勾看著。
二皇子,秦永沛。
單論長相,秦永沛的五官并不出彩,至少在看慣了俊男美女的元戈眼里,也就是一般般,屬于“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類型,著實(shí)不能算上乘,更遑論一見傾心一見鐘情了。只他氣質(zhì)溫雅從容,像溫淺這樣深居內(nèi)宅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丫頭對他芳心暗許倒也不難理解——小丫頭看多了才子佳人、狐妖書生的故事,通常都對這種溫和的書卷氣有種莫名的好感。
還有三位,元戈不識,但物以類聚,大抵也就是世家子弟,游手好閑那一類的。
其中一人搖著手中折扇笑得痞里痞氣,“可不就是巧了嗎?這三少夫人的消息倒是靈通,竟能這么快追到此處。秦二公子,回頭你可得好好查查府上下人,莫不是被人收買了,人人都知,這溫家旁的不多,就銀子多,收買一兩個下人探聽一下你的行蹤,不是什么難事?!?p> 元戈抱胸而立,含笑聽著對面唱戲似的自導(dǎo)自演,聞言才道,“這位公子怎知,我買通的不是你府上的小廝?溫家銀錢雖多,可也得省著用,貴府的小廝便宜得多……”
話音方落,對方“唰”得一聲收了折扇,冷嗤,“笑話!你買通我家小廝作甚?莫不是三少夫人還瞧上了本公子不成?”
“那倒是不會?!痹旯创揭恍?,格外真誠說道,“本小姐……長眼睛了?!?p> “噗嗤!”
有笑聲自身后傳來,然后元戈就看到腳邊伸來一只手,細(xì)皮嫩肉的,拇指戴著個碩大的白玉扳指。那只手撿起方才掉落的筷子,似乎還拍了拍擱在桌上,才起身從邊上探了腦袋看來,嘻嘻一笑,一張娃娃臉精致又漂亮,“小嫂嫂,我是金彧年,初次見面。”
小嫂嫂?那豈不是說——元戈只覺眼角狠狠一跳,方才過來只瞥了一眼這桌,倒是見到了這娃娃臉和對面人的一只胳膊,沒成想……怎么每次自己大放厥詞的時候,這廝都在呢?
那邊佟慎之已經(jīng)跳腳,“金彧年,怎么哪都有你?!”
“怎的,這三品居是你佟家產(chǎn)業(yè)本公子來不得?”金彧年挑著眉滿臉嫌棄地打量了一圈佟慎之,嘖嘖嫌棄,“要我說,你出去一圈回來怎么更丑了?瞧你這一身土里土氣的模樣,之前是被你爹扔到哪個犄角旮旯子里的難民營里去了?”
方才還嘻嘻笑著的金小公子長了一張欺騙世人的娃娃臉,偏一張嘴全是刺兒,瞬間扎你全身。
只他是金家這一代的獨(dú)苗苗,金尊玉貴嬌養(yǎng)著的、闔府上下捧手心里寵著的,懟天懟地都不帶怕的——除了,怕蟲子。
哦,還有,怵宋聞淵連名帶姓地叫他。
“金彧年?!蹦凶拥吐晢镜?,聲音溫緩,煞是好聽,“二皇子跟前,休得胡言亂語?!彪m是這般說著,卻還老神在在的未曾起身行禮,囂張狂妄得很。
元戈無聲輕嘆,果然這金小公子對面坐著的就是宋聞淵。自打那日在宋子堯院子里不歡而散之后,他們就未曾見過了。沒成想,再一次碰見又是在自己格外“不溫淺”的時候,宋聞淵本就對自己存有疑心,現(xiàn)在好了,往后只怕再收斂都沒用了。
那邊,不動如山二皇子卻微微頷首作揖,“宋大人,此間些許誤會,宋大人莫要放在心上?!?p> 場面人就是場面人,對方新婚妻子為了自己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臉面丟盡,他一句輕飄飄的“誤會”就此揭過,涼薄寡淡,置身事外。
宋聞淵這一回終于起身了,也沒看元戈,只沒什么表情地朝著秦永沛回了禮,算不得恭敬,甚至有些疏冷。
元戈看著宋聞淵,微微皺了皺眉頭,這人的臉色……似乎比上一次更蒼白了些,半分血色都不剩了,這傷……是還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