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 “癡情中的男女”
宋聞淵吃相斯文，反觀明明說著已經(jīng)吃飽了、也就只能再喝一盅湯的元戈，捧著的那只碗跟她的腦袋差不多大。
還沒見過哪個(gè)大戶人家出來的女子是這樣吃飯的，看起來格外地……有食欲。
宋聞淵笑著搖頭，問她，“你是邊吃邊聽，還是吃完再聽？”
朝堂上的事情，原不必同她說的，但宋聞淵想著她既參與其中了，交代一聲也是正常。是以今夜回來直奔落楓軒，丫鬟卻說她被叫去立雪堂用晚膳。母親為人不算好說話，他心下?lián)?，就過去了，沒成想還真只見著了那油水都沒有的三菜一粥，還說什么齋飯……恪靖伯府可沒有吃齋念佛之人。
元戈這才從湯碗里抬了腦袋，看了眼他面前干干凈凈的碟子，好奇，“你不吃嗎？”
“無妨?！彼揪筒恢乜诟怪?，生活作息又規(guī)律，過了晚膳的時(shí)間通常就不吃了，今日也是瞧著她喝湯的樣子起了幾分食欲才吃了幾口，遂又說道，“那咱們邊吃邊說?！?p> 說完，又夾了一筷子雞肉擱在她的碟子里，看著她夾起來吃了，才說起了正事。
惠大升的媳婦用的的確是花間堂的蘇合香，只是她本人并不知道這個(gè)蘇合香這么貴，更不知道它會(huì)成為整件事情的破綻，她只是覺得好聞，又是心上人所贈(zèng)……起初她也不敢用，怕惠大升問起不好解釋，一直到如今人都已經(jīng)死了，她才想起被她鎖起來的這一小罐香料來。
是的，不是惠大升送的，心上人也不是惠大升，而是花間堂一個(gè)年輕帥氣的店小二。審問期間，女子對此供認(rèn)不諱，她說惠大升實(shí)在太窮了，每月拿回來的薪俸越來越少，有時(shí)候還要從家里拿出去貼補(bǔ)，自己的衣服也是補(bǔ)了又補(bǔ)，那店小二無家無室無牽無掛舍得給她花錢，還會(huì)甜言蜜語耳鬢廝磨哄她開心，她就沒受得住那誘惑。
可沒多久，這件事就被惠大升發(fā)現(xiàn)了。
惠大升氣極，揚(yáng)言要去官府告發(fā)他們，要讓他們身敗名裂，她太害怕了，就用店小二給她的毒刺暈了惠大升，偽裝成失足落水的假象。
元戈聽到這里，舌尖抵了抵腮幫子，幾分痞氣般眉梢一挑，“查了半天，情殺？那店小二審過了？”
“審了，小二起初不承認(rèn)，沒打兩下就老實(shí)了，嗷嗷叫著承認(rèn)了。”宋聞淵微微斂著眉眼喜怒不辨，說完又給元戈夾了一筷子綠葉菜，她看了眼，沒吃，反倒朝著方才那道雞肉的方向努努嘴，嘻嘻一笑。
竟有些恃寵而驕的乖巧與得意。
宋聞淵眼底笑意泛起，給她夾了肉，見她吃著似是什么人間美味，遂又給自己也夾了一塊，入口卻覺得也不過如此，手中的筷子便又?jǐn)R下了，端了茶盞有些意興闌珊的樣子。
元戈偏頭看他，便知這答案明顯不是宋聞淵想要的。她一邊撥弄著碟子里沒吃的菜葉子，一邊意有所指地感慨著，“說來這店小二也是舍得，那蘇合香那么貴，花間堂小二的月例銀子不吃不喝得存上許久才能買得起吧？倒是難得癡心……就是終究錯(cuò)付罷了?！?p> 宋聞淵并無意外，也無錯(cuò)愕，只輕嘆一聲，“他說偷的……我又讓人去問了花間堂的掌柜，確有此事?！?p> 元戈最終也沒有吃那口菜，她擱下手中的筷子，支著下頜笑吟吟地?fù)u頭，“我說的不是這個(gè)。蘇合香是偷的，可那婦人不知，癡情中的男女，自是寧可毀了自己也不會(huì)毀了對方，你們未經(jīng)拷打，那婦人就已經(jīng)供出了這姘頭，我便覺得有些古怪……當(dāng)然，如今最重要的不是這個(gè)，宋大人，若你始終相信自己的判斷，那你這北鎮(zhèn)撫司……只怕有些不干凈呢?！?p> 每天都要聽上無數(shù)遍的“宋大人”，從她口中喚出來，都帶著幾分輾轉(zhuǎn)繾綣的味道。尾音嬌柔，眼底笑意促狹，支著下頜笑著的姑娘，像一只聰明狡黠的狐。
九尾的，成了精的。
宋聞淵摩挲著手中茶盞無聲輕笑，這一點(diǎn)倒是意外地與他不謀而合。今日才查到了新的證據(jù)，那雙怎么也找不到的鞋子就找到了，犯人也自個(gè)兒送上門了，順利得就跟燒了香拜了佛似的……若說這里頭沒有人通風(fēng)報(bào)信……鬼信？
只是，癡情中的男女嗎……宋聞淵若有所思地打量著面前的小狐貍，小狐貍吃飽喝足托著腦袋賞著窗外夜色，一截脖頸白皙修長，橙暖的燭火里有種令人心動(dòng)的脆弱感。
而就在不久之前，他見到了這一截脖子上近乎于觸目驚心的勒痕……即便那日三品居中被那般針對，她“舌戰(zhàn)群雄”卻也從來沒有否認(rèn)自己對秦永沛的心意，還真是癡情。
眼底笑意悉數(shù)散去，他靠著椅背斂眉嗤笑，“溫小姐對這癡情中的男女倒是很了解……也對，畢竟感同身受。時(shí)辰不早了，溫小姐若是吃完了，就回去早些歇息吧！”
“不是、我這還沒喝完呢！”元戈看著面前還剩幾口的魚湯，又看向?qū)γ骊庩柟謿庀轮鹂土畹哪橙?，?shí)在沒理解這天聊得好好的，這突然抽的什么風(fēng)？只她這人素來吃軟不吃硬，對方都這樣趕人了，她再為了幾口魚湯死皮白賴得留著，倒顯得咱們窮得揭不開鍋吃不起魚湯似的！
再者，這人也是真沒良心，這事上也算幫了他一個(gè)大忙，他倒好，翻臉不認(rèn)人。
元戈心里也氣，氣宋聞淵，也氣自己，這幾天她竟然覺得宋聞淵人還是不錯(cuò)的，倒是忘了這廝第一次見面就放狠話威脅她來著！當(dāng)下冷著臉，一聲不吭起身走人，出門時(shí)與林木擦肩而過，心下不順，一腳狠狠踩了上去，又碾了碾。
林木“嗷”地一嗓子抱著腿跳了起來，再看這位大小姐的背影，抬著頭，好一副勝利者的姿態(tài)。
林木跳著腳進(jìn)屋告狀，“主子你看這婆娘！這天下間怎么有這樣的兇悍的婆娘的！太兇悍了！簡直就是母夜叉！”
宋聞淵懶懶地掃了他一眼，可不，天下間怎么有這樣的人……
嬉笑怒罵，全憑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