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莊妃與孝慈皇后
莊妃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
這就承認(rèn)了？她還什么都沒問呢。
她不過是想讓這小宮女抬起頭來好能看清長什么模樣，怎料歪打正著找出了盜賊。難不成她真是個天才？
以前娘總夸她是兄妹幾個中最聰明的，那時她只當(dāng)是娘在哄她高興，如今看來說的都是真的。
雖然這么多年過去了，兒時的許多事莊妃都已經(jīng)想不起來了，娘的容貌也隨著時間的流逝開始變得模糊，但她依舊記得在許多年前的一個雨夜，娘抱著小小的自己，用世間最溫柔的語氣說：“娘的妝兒最聰明了。”
后來莊妃在隨爹娘逃難的路上和他們走散了，她隱約記得那年她也是小宮女這般年紀(jì)，或許比小宮女還要小些。走散后的那段日子里，她一直在浪跡江湖，經(jīng)常吃不飽穿不暖。直到進(jìn)宮后遇到了孝慈皇后，她的日子才算是真正地穩(wěn)定了下來。
盡管宮中人人都說她與孝慈皇后是一見如故，而莊妃自己心里明白，她對孝慈皇后的情誼要比這早上許多。
大炎還未建立時，民間便開始流傳起許多關(guān)于孝慈皇后的傳聞和夸贊的童謠。童謠里稱孝慈皇后為焦十六娘，因?yàn)樾⒋然屎笤诩抑信判惺?。其中最有名的一首童謠是：
有女名喚十六娘，智勇雙全美名揚(yáng)；大敵當(dāng)前共進(jìn)退，娶妻當(dāng)娶十六娘。
從那時起莊妃開始?xì)J佩孝慈皇后，同時希望自己也可以成為像她那般傳奇的女子。后來聽的童謠和傳聞越多，莊妃就越想親眼見一見孝慈皇后。所以在得知能實(shí)現(xiàn)心愿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跟著宮里的人走了。
進(jìn)宮后的莊妃終于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孝慈皇后，并發(fā)現(xiàn)孝慈皇后竟然意外的溫柔，是她見過的除娘以外最溫柔的人，這不由得讓她對孝慈皇后又多了幾分好感。
在她們認(rèn)識相處不到一年的時間里，孝慈皇后對莊妃的照顧可謂是無微不至。莊妃進(jìn)宮后的小到身上帶的大到宮里用的都來自孝慈皇后，每樣?xùn)|西莊妃都格外珍惜，哪怕是一枚扇墜，她也會如獲至寶地把它佩戴在身上，若是不小心丟了還會哭鬧好幾日。
所有送過的物件里，莊妃最珍視的就是那對玉鐲。
那是孝慈皇后生前送給她的最后一樣禮物。
莊妃入宮第二年的春天，孝慈皇后突然咳嗽不止。起初包括孝慈皇后在內(nèi)，所有人都以為這只是一場普通的咳疾，誰知快要入夏了，孝慈皇后的咳疾還是沒有好轉(zhuǎn)的跡象，甚至更嚴(yán)重了。
孝慈皇后病后莊妃一直留在長樂宮侍疾，這日她在床榻上發(fā)現(xiàn)了一塊孝慈皇后用過的手帕，打開看過后，她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
潔白的手帕內(nèi)分布著許多大小不一的血跡，這些血跡中有些顏色很淺，有些顏色很深。其中一塊血跡顏色最淺，帶著淡淡的血腥味和溫?zé)帷?p> 捧著這塊手帕，莊妃感到一股強(qiáng)烈的無力感正充斥著她的全身。是什么時候開始的？為何她一點(diǎn)都沒有察覺？這些日子她一直在長樂宮，為什么直到今日才發(fā)現(xiàn)這塊手帕？
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上一次感到這么無力還是在和娘走散的那天。她蹲在路旁嚎啕大哭，卻沒有一個人愿意為她停留半刻，畢竟像她這樣的孩童在逃難路上隨處可見。
她沉浸在思緒中，突然有一雙手為她擦去了眼角的淚水，把她重新拉回到了現(xiàn)實(shí)。
是孝慈皇后。
她的笑還是像從前那樣的溫柔，那樣的讓人心安。她拉住莊妃的手，寬慰說：“我沒事。”
可最后她還是騙了她，手帕上的血跡越來越多，孝慈皇后的身子也越來越單薄，最后連下床都變得困難。臨終前孝慈皇后把莊妃叫到了床邊，用最后的力氣摘下腕間的那對玉鐲遞給她說：“這玉鐲跟了我十幾年，現(xiàn)在我把它送給你了。這是我能送給你的最后一樣禮物了，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它。”
這便是玉鐲的來歷。
莊妃一臉平靜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小宮女，對她擺擺手說：“既然承認(rèn)了，就趕快把玉鐲還給我吧?！?p> 剛發(fā)現(xiàn)玉鐲不見時，莊妃確實(shí)又難過又氣憤。她想過要親手抓住那個小賊，要把她繩之以法?？僧?dāng)小宮女承認(rèn)后，她就什么都不想了，她只想拿回玉鐲。
眼下小宮女已經(jīng)不像方才那般害怕了，身子也不再發(fā)抖，只不過頭依舊低地厲害，對莊妃的話也是置若罔聞。
“要是再不還給我，可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面對莊妃的一再催促，小宮女知道自己是躲不過了，只能如實(shí)回答道：“婢子拿不出。”
莊妃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慍色。
她覺得自己被當(dāng)猴耍了，可為了能找回玉鐲，也只能耐著性子問：“為何拿不出？”
小宮女抬起頭，以一副大義赴死的神情看向莊妃，說道：“婢子已經(jīng)把玉鐲給賣了，錢也花光了。婢子知道偷東西不對，可婢子也是無奈之舉。請莊妃娘娘降罪，婢子愿領(lǐng)任何責(zé)罰?！?p> 見小宮女如此理直氣壯，莊妃更是氣上心頭，一巴掌落在了小宮女的臉上。饒是這樣她還不覺得解氣，打算到成文殿去找天臨帝告知此事。
“不可?！睂O婕妤忙攔住她，“陛下最重視皇后娘娘，若是讓陛下知道是她偷了皇后娘娘的首飾，只怕不死，也會被扒層皮。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找回玉鐲，若是陛下知道后真的一怒之下處置了她，那玉鐲可就真的找不回來了?！?p> 孫婕妤此話不差，畢竟當(dāng)年只是有人在背后詆毀了孝慈皇后一句，天臨帝聽到后當(dāng)時就下旨把此人打入牢獄。最后還是孝慈皇后出面為其求情，天臨帝才免了那個人的死罪。
宮中行竊本就是死罪，更何況此事又涉及孝慈皇后，若是真?zhèn)鞯教炫R帝耳中，只怕還要罪加一等。
李昭儀也勸道：“是啊，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趕緊把玉鐲找回來?！?p> 可莊妃正在氣頭上，這些話是一句都沒聽進(jìn)去：“除非她現(xiàn)在即刻就把玉鐲拿出來還我，否則我今日必去成文殿。”
她的脾氣是出了名的倔，以前孝慈皇后在時還能勸上一二，如今卻是沒人能勸得了了。
勸不動莊妃，李昭儀只能轉(zhuǎn)向小宮女：“你也別怪莊妃，她就是那樣的性子。她一直把皇后娘娘當(dāng)做家人，那玉鐲又是皇后娘娘最后留給她的念想之物。將心比心，若是今日丟玉鐲的人是你，你能保證你做的會比莊妃好嗎？”
聽到家人兩個字，小宮女的眼眸閃過一股復(fù)雜的情緒。她咬緊自己的下唇，像是下定很大的決心一樣，說：“婢子可以說出玉鐲的下落，但婢子有一個條件，婢子只說給太子妃一個人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