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房前屋后的山巒醒得格外早，一些不知名的小鳥一會飛向山坡，一會又回到院落。山坡上，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白雪，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一道道亮光。
門前，小路上的冰雪開始融化，讓出一條道來，為人們提供遠行的機會。隨著改革政策的全面實施，村子里一百多畝田地全部分配到了村民手里，不用再集體出工，家里勞動力較多的叔伯們，春節(jié)期間開始安排節(jié)后勞動力分配問題。
父親也不例外，根據(jù)這幾年他在外奔波的經(jīng)歷，春節(jié)過后依然留下母親帶著五個孩子留在村子里種田與上學，他決定帶著二哥去找那位孟老板，希望二哥能在那里學到一技之長。
這天早上，母親五點起床，開始給父親與二哥準備早飯。父親起床后，檢查他們的行李，生怕落下什么東西。
這次離家，父親做好了長期在外打拼的準備。因為，他知道隨著六個孩子的長大，蓋房、結(jié)婚、生子，每個人都需要一大筆費用。眼前，幾個孩子相繼在上小學、初中與高中，每個孩子每年的學費要一百多，加在一起不是個小數(shù)目。面對這些問題，面對貧窮的大山，他必須走出去，努力奮斗才有可能掙到一些錢，解決這些問題。
母親做好早飯，讓父親叫二哥起床。此時，二哥正在做美夢，夢見自己行走在西安城里，望著高大的城墻，看著車水馬龍興奮得不知所措。
“太早了，達。我還沒夢醒呢！”二哥翻個身，又準備接著做他的美夢。
“快起，六點了，再遲點出山，趕不上車?！备赣H將二哥從被窩里拽出來，幫他穿衣服，提醒二哥。
二哥起床后，吃了一碗母親給他準備好的白面條，與父親扛起被褥便出了家門。他們沿著山的走向，順著河流向下游走了六里山路，在去往縣城方向的岔路口等待一個多小時，總算有一輛開往縣城方向的過路車馳來，父親站在路邊，緊急招手示意。
那個時候，跑這些地方的駕駛員經(jīng)常遇到攔車的情況，看到路邊有人招手，便會明白怎么回事。
“去哪里？”東風大卡車，在父親與二哥面前停了下來，開車的師傅從車窗里探出個大腦袋問。
“縣城，長途汽車站。你能不能捎上我與孩子，我們出錢?！备赣H露出祈求的目光。
“帶上你們可以，每個人十元?！遍_車的師傅看到父親很著急，再想想今天外出搭車的人多，他不愁拉不客人，開出了天價。
“平時，每個人三元，這個你是知道的。今天，我一共給你十元，已經(jīng)不少了。再說，想給你二十，我也沒有啊！知道你是大好人，就行行好，帶上我們，急著趕路?！备赣H這幾年經(jīng)常在外面奔跑，遇到過形形色色的人，已經(jīng)學會與別人討價還價。
“看你父子倆凍的，十元帶你們一程，但是你們得坐在車廂里?！遍_車的師傅不客氣，他認為父親出的價格低，那就得享受價位低的待遇。
“行，只要能把我們帶到縣城就行?！备赣H交了錢，將二哥托起，送進車廂，他再慢慢地爬上車頭，轉(zhuǎn)身翻進車廂。隨著一聲長鳴，二哥第一次離開了生他養(yǎng)他的家鄉(xiāng)，邁開走出大山的真實一步。
二哥從天花板收回目光，坐起身來，望著窗外。透過窗戶，看到對面公路上來來往往的小車，再看看自己的摩托車，他自言自語起來?！艾F(xiàn)在，村村都通了水泥路，開通了班車，進出山三十多分鐘的事。二十多年前，想也不敢想，會過上今天這樣的生活。生活好了，健康才行，活著真好！”
大卡車的車廂，沒有遮風的東西，車速過快，風很大又冷。吹著冰冷的風，望著飛馳而過的山巒，想象著美麗的城市生活，忘記了寒冷。熱乎乎的心，來自這一切的變化，新奇的感覺。
“達，我們還得走多長時間，才能到達孟老板的廠子。”到了縣城，父親帶著二哥找到長途汽車站，搶到兩張去西安的車票。發(fā)車后，望著身后離去的城市，二哥問父親。
“夏季，道路不結(jié)冰，差不多走六個小時就到西安了?，F(xiàn)在這天氣，如果路途順利，差不多七八個小時吧！還早，你靠在我懷里睡會?！边@條進出大山的道路，父親來來回回走過幾趟，自然知道需要經(jīng)過的地方與用時。
九零年以前到二○一五年這段時間，從老家商洛去西安，只有一條出山的路可以走。并且，這條路順著河流走向而建，需要經(jīng)過藍天縣。這條路，是全縣人民出錢出物出勞動力，集資修建起來的。商洛段到了冬天還好，進入藍天縣后，是一段二十多公里的盤山下坡路。
那個時候，道路管理法規(guī)不健全，宣傳力度又不夠大，大山里的人們法紀觀念淡薄，沒有同情心，部分村民的道德品德很差，只想著如何掙錢改變生活，根本不關(guān)心別人的死活。
冬天，藍天段公路邊會搭建起不少的小木屋與鐵皮房，基本上都在賣防滑鏈，洗車的。為了提高收入，這些人很會做生意，晚上想盡辦法往道路上灌水。天氣嚴寒，水很快結(jié)成冰，過往車輛無法行馳，不得不去購買防滑鏈，確保安全通行。
即使如此，每年冬天依然有不少的車輛受到影響，車速過快，剎車不及時，沖下山坡，掉入他們的田里，發(fā)生特定的悲劇。
悲劇發(fā)生后，需要救援，這些人便有了搶物販賣的機會。同時，土地損壞，又需要補償，他們便能從中得到不少的好處。當時，當?shù)亓鱾髦皇装l(fā)財歌，歌詩大意是，“想發(fā)財，用水來，看不見，天氣錯，錢快來，無人怪?！?p> 二哥與父親很幸運，經(jīng)過藍天段時，正值下午五點多。當天，這邊又是大太陽，路面上結(jié)冰剛好融化，他們乘坐的車輛順利地經(jīng)過了該路段。不過，經(jīng)過此路段，父親還是捏了一把冷汗。
“達，你看山下的田里翻著一輛貨車。還有，一輛與我們乘坐的車子一樣，人會不會有事?！倍缤嚧巴?，很快發(fā)現(xiàn)異常，問父親。
“車子都側(cè)翻成那樣了，人肯定受傷了，希望他們平安?！痹谶@個路段，看到這樣的情景，父親已經(jīng)習以為常。此時，他只希望，人們平安，他與二哥順利出山。
傍晚十九點二十分，父親與二哥順利到達西安紡織城長途汽車站。在那里，父親又購買了最后一班去咸陽的車票，在天空完全落下帷幕之前，到達了孟老板的小工廠大門口。
“娃，你在這看行李，千萬不能離開，我去找孟老板。”經(jīng)過幾番倒車，總算順利到達目的地，父親放好行李，讓二哥坐在上面，交代好注意事項后，轉(zhuǎn)身向孟老板的辦公室走去。
二哥從窗外收回目光，打斷暫時的回憶，開始篩選土豆，準備按照大小進行分類晾干。天黑之前，他要完成這些作業(yè)，然后返回搬遷的新家，女兒葉子已經(jīng)打過好幾次電話了，問他啥時回去。他怕她們擔心，一直在說，快了，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