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翌日,姜灼云呆滯地眨了眨眼。
辛星河躺在她身側,蜷縮成嬰兒在母體的姿勢,呼吸平穩(wěn)綿長。
許久之前,辛星河才七八歲,臉蛋幼稚白嫩,他怕黑,越怕越不敢閉眼,他這人對誰都有幾分警惕,從不曾與姜灼云說起。
還是姜灼云自己發(fā)現(xiàn)這事,那天辛星河著涼發(fā)燒,姜灼云半夜清醒過來,怕小孩子高燒不退再驚厥過去。
她去辛星河房間,見到了微小的燭苗搖晃,辛星河躺在床上,一雙眼看著燭苗,困得打哈欠都不敢合眼,小手緊緊攥著被子,咳嗽聲壓到最低。
他們這時候很窮,住的地方是一間草房,中間隔了一片很薄的木板作墻。
見到姜灼云時,辛星河明顯慌了一下,用力去吹放在桌上的蠟燭。
蠟燭很貴,點一晚上要浪費很多錢。
姜灼云委婉地和他說,自己晚上睡不著,想和他一起睡。辛星河猶豫許久,輕輕點了點頭。
自那時起,到辛星河十六歲前,他們都同睡同起。
姜灼云眼神恍惚片刻,下意識抬手要去拍辛星河,哄他繼續(xù)睡著,手還未有動作,大腦先做出反應。
他長得比小時候成熟許多,已經(jīng)不是那個怕黑的小孩子了。
現(xiàn)在的辛星河故意偽裝示弱,就是騙她露出馬腳,好報騙他之仇。
醒醒啊姜灼云,他可是殺了許多任務者的危險份子。
姜灼云微微動彈身體,辛星河感受到動靜,睜開眼睛。
“早……”姜灼云道。
辛星河手腳舒展,“你每日都醒這么早?還是說著急趕路?”
昨晚的記憶涌現(xiàn)在腦海,姜灼云水順推舟道:“當然是著急趕路,我們早些幫你找回修為,也就不用再擔心仇家過來尋仇?!?p> “謝謝你這么替我考慮,昨日你直接道別,頭也不回,我還以為你會嫌我找過來。”辛星河左右晃動脖頸,束起的長發(fā)隨著他動作輕晃。
姜灼云坐在凳子上,對她隨身帶的小鏡子涂著口脂,抿了抿唇,蒼白之色被桃紅色口脂掩蓋。
“星河你多想啦,只不過看你家里人在,怕他們擔心,和跑生意的散修混在一起,名聲不太好?!?p> 散修修煉不易,他們大多數(shù)是大宗門不要的棋子,或是自己有能力修煉的凡人,正經(jīng)修士稱他們一句“道友”,心里還是看不起散修。
姜灼云無門無派,靠幫人算卦賺靈石,算是散修里最令人不齒的一類。
昨日沈衡若認出她來,大概率會親手毀去她的生意門路,帶回落云山關起來,直到她修煉功法變得正統(tǒng),渡過幾次雷劫之后,才會放她出來見人。
也是姜灼云不愿和他相認的原因之一,姜灼云早就厭倦了修真界這一條條一件件的規(guī)矩,活的高高在上,遠沒有散修自在。
看看努力躋身正統(tǒng)修仙門派的利鋒門,見了沈衡還是覺得低人一等。
辛星河挑起眉頭,“灼云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感激你還來不及,怎么會嫌棄?!?p> 姜灼云收起鏡子扭頭笑道:“你是不嫌棄我,不代表別人不嫌棄,若他們?yōu)槲沂柽h你,那就得不償失啦。”
“哪怕什么,我從不在意這個?!?p> 姜灼云敷衍地點頭,“嗯,我們先看看去哪里找線索。”
她掏出白玉龜板,起手算了一卦。
“東南方向。”
馬被小二養(yǎng)的不錯,臨走姜灼云給了他些賞錢,小二樂得見牙不見眼,招呼他們下次再來。
路上兩人沒怎么說話,任由馬往前奔走,直到太陽西落,馬匹停在路邊打了個響鼻。
前方?jīng)]路了,郁郁蔥蔥的山林擋住二人去路,一條羊腸小道蜿蜒消失在山林盡頭。
趕車的辛星河掀開車簾,“要下車嗎?夜晚山上馬車不好走,我們可以在這里休息一晚。”
姜灼云看眼因沒有光照,變得陰森恐怖的山林,贊同地點點頭,二人找了一片視野還算不錯的空地,升起篝火,馬匹在一旁低頭啃著野草,偶爾甩動馬尾驅趕蚊蟲。
“你在這里等我,我去那邊看看還有沒有枯樹枝?!毙列呛悠鹕淼?。
姜灼云從芥子袋里掏出兩個軟墊墊在地上,她屈膝坐在軟墊,朝辛星河揮手,“找不到就算了,早些回來?!?p> “好?!?p> 眨眼間,辛星河的身影消失在姜灼云視線中,過了半盞茶的時間,篝火的火苗跳動,變得矮小不少。
姜灼云雙手抱膝,不時扭頭去看辛星河離開的方向。
陰云緩緩遮住天上的月,姜灼云猛然想起,辛星河怕黑,他去撿枯樹枝半天沒回來,別再是害怕不敢動地方。
姜灼云頭痛地揉揉額角,在原地等著和去找辛星河之間,她稍作猶豫,選擇了后者。
姜灼云從芥子袋里掏出一顆靈石,這東西桂圓大小,向其中輸入靈力,會在夜晚散發(fā)出幽幽白光。
她舉著靈石朝四周張望,周圍景色相似,樹影在火苗跳動照射下,顯得尤為張牙舞爪。
腳步躊躇的姜灼云站在原地,靠直覺選了一個方向走過去。
隨著她腳步走動,腰間的兔子團紅眼睛微微發(fā)紅。
“辛星河!”
姜灼云叫他。沒得到辛星河的回應,反倒驚動了樹梢休憩的小鳥,翅膀撲閃的聲音,在森林中格外明顯。
山林中除了鳥類野獸,還有些魔族邪修,姜灼云叫了兩聲得不到回應,怕引起隱居的邪修注意,不再發(fā)出聲音,安靜地找著。
她額頭急出細汗,裙擺被生長茂密的野草勾住,姜灼云抓住裙邊扯了扯,只聽到刺耳的嘶拉聲,裙子被勾住手指長短的洞。
姜灼云沮喪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摸摸裙子上的洞,扭頭繼續(xù)往前。
兔子團眨了眨眼,輕聲叫她,“宿主,纏住你的人不在這里,我們干脆逃走吧?!?p> 姜灼云腳步頓住,神色古怪地低頭瞟了眼兔子團,重復道:“逃走?”
“現(xiàn)在是逃走的好時機,為了一個認識不久的人去以身犯險,多么不劃算的買賣,宿主走到這里,難道不是為了逃跑?”
兔子團循循善誘,“我可以幫宿主找逃跑最快的路線,這座山里有邪修在,他打不過那個邪修,宿主不用擔心被報復?!?p> 食中二指并攏抵住太陽穴,在不遠處看著姜灼云背影的辛星河,左手聚起一團殺人于無形的靈氣。
他找到枯樹枝回來,姜灼云已經(jīng)不在篝火旁邊,意識和兔子團相接,辛星河不費吹灰之力找到了姜灼云的位置。
她走的很急,裙子被扯壞了都來不及多看一眼,小心謹慎的眼神,警惕著他的突然出現(xiàn)。
辛星河眼睛危險地瞇起,“走啊,讓他留在這里死掉就好了?!?p> 他看到姜灼云的腳輕微挪動,辛星河眼中殺意更濃。
這個人不是師尊,師尊從來沒想過逃走,留她在身邊也沒有意思,殺了她,師尊就能回來。
“誰告訴你我要逃走?”
姜灼云捏捏手里的兔子團,“我出來不是為了逃走,星河怕黑,我擔心他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