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dān)憂、恐懼、不安、煩躁……
這些感覺都是趙冀昨天見了李詩之后隱隱約約得到的。
然而，自從趙冀睡了一晚上覺以后，這些負(fù)面情緒又淡化開來，或者說被想見到李詩的欲望所壓制。
次日一早，趙冀又開車前去李衡他們那里。他真不敢確定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愛上了李詩。
“不要想那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吧！”
趙冀心想。
“無論怎么樣，我與她彼此之間的感情，至少來說是真誠的，既不虛偽，也不做作。兩情相悅，有何不可呢？”
他惦念著她、牽掛著她、思慕著她。
她過去已經(jīng)發(fā)生的多舛遭遇正引起他的瞵視，她將來難以預(yù)料的命運(yùn)正引起他的關(guān)注——
他為他們沒有意料到的相互親密接觸，而打心眼里感到由衷地高興。
嗯……
趙冀覺得，他只是從昨天起才開始真正實(shí)質(zhì)性地了解她，以前他從眼睛里面看到她的那些一切都是表象。
因?yàn)榻佑|這幾天來，直到昨天以前，她總是在躲開他，從來沒有像昨天這么親切地交談過、接觸過。
只有交談，才能了解。
只有接觸，才有感覺……
難道不是嗎？
昨天雖然沒有談到感情層面，但是趙冀覺得已經(jīng)足夠了，畢竟才開始接觸，慢慢來，別著急。
若是操之過急，反而不美，甚至是欲速而不達(dá)——違背規(guī)律、一味求快，不僅達(dá)不到目的，而且起反作用。
在趙冀現(xiàn)在看來，李詩已經(jīng)慢慢地進(jìn)入了感情境地。
她終于可以在趙冀面前敞開心扉，不會遮遮掩掩的，這總是一件值得趙冀高興的事。
趙冀眼前浮現(xiàn)出，她的容貌秀色可餐，顯出了多么迷人而心醉的光彩，——膚潔如雪，發(fā)密如織；目脈如媚，唇赤如丹。
這容貌，羞怯地顯露出多么神秘的魅力……
對趙冀來說，感覺卻是另有洞天、棄同即異的新奇。
趙冀在山腳停好車，神采奕奕、氣宇軒昂地順著那條熟悉的石梯爬上去，不斷地向上望著山頂那所涂抹淡紅色大門的民宿。
他珍惜當(dāng)下，不去想將來——甚至也不去想明天。
為什么要想呢？
不要期待，不要假想，不要強(qiáng)求，順其自然。如果注定，便一定會發(fā)生。
因此，趙冀心滿意足。像一只在天空飛翔的小鳥兒，自由快樂；像一塊游蕩天邊的云朵，閑適游步。
當(dāng)他走進(jìn)那個小院時，李詩看見趙冀進(jìn)來，那張臉頓時緋紅了起來。
他驚奇地發(fā)現(xiàn)，她又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但是她臉上的表情跟她的裝束極其不協(xié)調(diào)。
衣服穿著以紅色為主的極其鮮艷的衣裳?！粭l淡淡粉色的長襲紗裙，一件玫瑰紅色錦緞小袿襖，一條粉紅色短帶圍在腰間。
而臉色卻是極其憂郁?！浑p黯然神傷、悶悶不樂的眼神，一對雨泣云愁、多愁善感的愁眉，一張唇焦口燥、愁干苦躁的嘴唇。
“她憂郁什么呢？”
趙冀心想。
他甚至還以為，按照李詩自己的習(xí)慣，見到他以后又要跑開或者溜走?？墒撬@次卻顯得例外，并沒有這樣做，而是熱情地迎出來與他打招呼。
李衡正沉浸在小說家那種自以為是的情緒之中，——心曠神怡的熱烈和欣喜若狂的激動……
對于那些才初入門道的小說家來說，每當(dāng)他們自以為寫得極其成功，像他們說的所謂“捕捉到大腦靈感”時，這種情緒就會時常發(fā)生。
怎么控制都無法控制住的。
李衡坐在桌前，桌上擺著筆記本電腦。他頭發(fā)蓬亂，胡須似乎也沒有刮。正在電腦鍵盤上“啪啪啪”地?fù)]動著手指，就像彈鋼琴那樣上下起伏著。
見趙冀進(jìn)來，他幾乎是帶著兇神惡煞的神態(tài)，向趙冀點(diǎn)了點(diǎn)頭，把趙冀嚇了一大跳。
隨后李衡瞇縫起眼睛，不管趙冀被嚇著的神態(tài)，又專心細(xì)致地用手指在鍵盤上敲擊他的小說了。
趙冀不想打擾李衡，就在李詩旁邊坐下。
李詩那雙黑眼睛，像是用油浸了墨汁染過似的，慢慢地轉(zhuǎn)頭過來，癡癡地望著趙冀。
“呵呵，阿詩，我感覺，你今天看起來，跟昨天簡直不一樣。”趙冀說。
因?yàn)橼w冀幾次努力地示意，想引起李詩嘴唇上的微笑，都是枉然白費(fèi)功夫，趙冀就是這樣對她說道的。
“我哪里不一樣呢？”
“你今天看起來好憂郁，盡管你打扮得如此漂亮！”
“不，不是你想象的這樣，我并不憂郁?！?p> 她以不急不忙的、聲音有些嘶啞的語氣辯駁道。
“不過，這沒有什么。我睡得不好，整個晚上我都在胡思亂想?！?p> “都想些什么呢?”趙冀輕聲而溫柔地問。
“嘿嘿嘿，我想的可多得去了。我從小就有這個習(xí)慣，對任何事都是極其敏感，喜歡胡思亂想。這還是從我跟媽媽一塊生活的時候開始的……”
她挖空心思，絞盡腦汁，吃力地說出了這句話，隨后又一次重復(fù)道。
“當(dāng)我跟媽媽一塊生活的時候……我就想過，父母親為什么要把我生下來？他們不知道將來會發(fā)生什么事情嗎？為什么母親始終要騙我？為什么他們都死了，留下我一個人孤獨(dú)地承受這一切痛苦……”
趙冀無語……又聽她繼續(xù)說。
“后來我就想，我父母親不在了人世，缺乏人指導(dǎo)我，我什么都不懂，我應(yīng)當(dāng)好好地學(xué)一點(diǎn)啥呢？趙冀，你說說看?！?p> 還沒有等趙冀開腔，李詩又說。
“我什么不會，比如，不會彈琴，不會繪畫，不會朗誦……我甚至連打毛衣也打得不好?！?p> ……
“趙冀，我一點(diǎn)本事都沒有，你跟我在一塊，想必你一定會悶悶不樂、郁郁寡歡。你裝著高興的樣子來騙我開心，是嗎？”
李詩心情越說越激動，最后禁不住地哭了起來。
“你別哭，好嗎？你一哭，我就不知道我應(yīng)該怎么辦？你對自己的看法不正確?！壁w冀勸說，“其實(shí)，你會很多東西，你聰明、漂亮、自信……”
“我聰明嗎?我自信嗎？我本身就是笨得很，自卑得一塌糊涂，你還說這些，你是在諷刺我嗎？”
她帶著那種天真無邪的、求知欲很強(qiáng)的神態(tài)反問道。
這使趙冀禁不住笑了起來。
“你笑啥呢？”李詩見趙冀笑，自己也破涕為笑。
又轉(zhuǎn)過頭來問李衡：“哥哥，我聰明嗎?我自信嗎？”
“那還用說嘛！你當(dāng)然聰明又自信?！崩詈夂喍痰鼗卮鹚^續(xù)在寫他的小說，他沉浸在小說的人物情節(jié)里面，像鴿子那樣不停地點(diǎn)點(diǎn)頭。
“有時候，我自己都不清楚，我腦子里在想些啥亂七八糟的東西。”李詩帶著原先那種沉思的神態(tài)繼續(xù)說。
“說真的，有時我自己都害怕自己——自卑、笨拙……啥事都干不成。唉，我真希望我自己聰明起來、自信起來。作為女孩子，不是應(yīng)該要學(xué)會許多東西嗎?”
“不需要很多，但是……”
“請你告訴我，我該會一些什么呢?請你說一說，我又該做些什么?只要是從你嘴里對我說的，我都將按照著你的要求去做，并做好一切事情?！?p> 李詩又祈求說。
她又帶著一種童心未泯的神態(tài)、一種充分信任的口吻。
趙冀在腦子里面不停地搜索著，一時竟然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回答她、安慰她，不知該怎樣說什么才恰到好處。
“趙冀，你跟我在一起，難道你不會感到苦悶嗎?”
“不會，當(dāng)然不會，你說到哪兒去啦！我開心都來不及，怎么覺得苦悶?zāi)兀俊壁w冀說。
“好啦，謝謝你！你別騙我就行，我最不喜歡你欺騙我。”李詩說，“可我想，你與我在一起，必將是感到苦悶的。”
說罷，似乎是為了巴結(jié)或者安慰趙冀，她將那熱乎乎的小手去牽趙冀的大手，并緊緊地握住了。
趙冀頓時有一股電流通滿全身……
“嗯！”就在這時一瞬間，李衡突然大喊，“我的這個小說情節(jié)，應(yīng)該寫得不錯吧?趙冀，你快來看?！?p> 趙冀掙開李詩的小手，走到李衡電腦跟前。
李詩見狀，站起身，走開了。
過了一個鐘頭，她又回來了，站在門邊招手叫趙冀過去。
“喂，趙冀?！彼f，“要是我真的死了，你會可憐同情我嗎?”
金刀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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