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不免吐槽這個男人:一點小恩小惠就想跟她套近乎,簡直癡人說夢。
……
香籠微醺,簾外燈火葳蕤,簾內(nèi)只有不停的翻動奏折的細微的聲響。
以及,東祁的皇帝陛下高冠寬肩的剪影。
王公公佝僂著身子,謹小慎微地從里頭走出來已是一個時辰以后。
石柱雖涼,卻架不住等得太久。
任飛飛靠在冰冷的石柱上,睡得哈喇都出來了。
她被總管太監(jiān)搖醒,懵懂幾秒后,趕緊抹了把臉去面圣。
他不喜歡等人,卻喜歡讓人等。
肯定有啥大??!
任飛飛心里嘀咕不停。
印象里,東祁的皇帝是個殺伐果斷的君主。
面對她這樣一個敵國的質(zhì)子,今日這個態(tài)度已算溫和。
高貴冷漠的皇帝在瞥了一眼她朦朧的睡眼后,竟然偶露笑顏。
他瞇起好看的桃花眼問她:“朕讓你跪在外頭好好清醒清醒,你竟然睡得心安理得,真不怕朕一怒之下殺了你?”
任飛飛怕歸怕,但她心存僥,想重新穿回去。
這時候,她甚至有點躍躍欲試。
因此任飛飛的言辭越發(fā)大膽:“反正不是被你殺,就是被我大伯殺,我現(xiàn)在還能在乎什么?”
東祁皇帝因為這句話已經(jīng)放下手中的質(zhì)子,抬頭看她。
一時間,簾內(nèi)靜得嚇人,就連王公公都屏氣凝神,佝僂下了身子。
她倒是閑不住,一邊低頭等著東祁皇帝發(fā)火,一邊扣案角的金獸玩,似不曾關(guān)心自己有沒有僭越。
然而,下一秒,劇情并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軒轅涼瞧見她白凈的手指沒有一絲血色,沒有出聲斥責(zé),而是直言問道:“你屋里丟了個太監(jiān),你沒發(fā)現(xiàn)么?”
“發(fā)現(xiàn)了呀。”
“那為何不速速上報?”
“……”
任飛飛啞然。
為何要上報?
又沒人為她做主。
玩夠了桌角的金獸,她收回手,嘆了口氣:“我以為這些小事,陛下不會在意。”
軒轅涼再次被她問住。
還不等說什么,一旁的太監(jiān)總管率先開口,忍不住提醒她:“大膽,陛下跟前,要稱‘臣’,而非‘我’?!?p> “無礙?!?p> 不咸不淡的一句話,直接讓王公公閉了嘴。
年輕的皇帝陛下一直盯著面前的人,告訴她:“朕也以為這些小事,你能自己處理。
任無霜,若我東祁接你們質(zhì)子來,只是為了殺你們,那未免太勞心勞力。
東祁拿你們當(dāng)重要的籌碼,又怎會輕易殺之?
即便押你上戰(zhàn)場,最想殺死你的,也絕非我東祁的將士。”
這話說得真高明,可落在任飛飛耳中很是刺耳。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等陛下落到如我這般的境地,再來同我討論我的命運吧!”
她氣憤地轉(zhuǎn)身,可還沒走出多遠,就被暗處突然冒出來的一撥鬼面武士拔刀相對。
看著白花花的刀刃,她突然想試試:要是一下子撞上去,會不會穿回到自己原來生活的世界……
不過就是挨一刀而已……
應(yīng)該不會很疼吧……
眼神細微的流轉(zhuǎn)后,她付諸了行動。
然而軒轅涼早已看穿她欲死的想法,身形詭譎地飛進了包圍圈,將她攔腰阻止。
他的一只手圈住了任飛飛的腰,另一只手用力地捏住了任飛飛的手腕,似乎想通過疼痛讓她清醒。
“且不說朕永遠不會落入你這般的境地,便是真有這般的機遇,也會克服千難萬險,逃出生天?!?p> 任飛飛那只手腕被捏得通紅,她不由掙了掙身子:“你弄疼我了?!?p> “……”
一個男子瘦弱得渾身無骨,抱起來更是比女人還綿軟。
衣衫上淡雅的香味,倒是沒有尋常男子身上的陽剛粗糙之味。
尤其那雙濕漉漉的眼睛,盯著他的時候,可憐得像一只迷途的小鹿。
軒轅涼猛地一驚,趕緊隱下慌張,他很快就松開了懷里的南燕質(zhì)子。
命殿前武士退下,東祁的皇帝由著人走出了殿門。
末了,他吩咐王公公:“好好護住他,若再叫朕發(fā)現(xiàn)他想死,便是你失職。”
總管太監(jiān)不敢不遵命,心中警鈴大動。
質(zhì)子宮的確在他的管轄范圍內(nèi),以前他對于底下人也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現(xiàn)如今,皇帝陛下給他下達了具體的任務(wù),他自然不敢怠慢。
幸虧,前線已有將士御敵,東祁后發(fā)的大軍、輜重部隊,整頓也只需月余時間。
只要他保證將人好好交到戚將軍手里,便算無過了吧……
于是,就在任飛飛吃飽睡足,無所事事的傍晚,總管太監(jiān)帶著一溜煙的徒子徒孫,給南燕質(zhì)子送來了很多東西。
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個頂個的好。
然而,比起這些,她還是覺得將她殿閣里的人手調(diào)減一半最實在。
可是,無論她如何說,王公公就是不同意。
“我的小祖宗喲,只怕你要天上的月亮,老奴都會想辦法滿足你。唯有這個要求,是斷斷不可能答應(yīng)你的!”
任飛飛穿來幾天,便幾天沒洗澡,她渾身又癢又臭,已經(jīng)到達忍受的極限。
但她不好明說,只能裝可憐:“公公呀,您也知道我膽子小,把這么些帶刀侍衛(wèi)放在我寢殿里,我看著都害怕。
要不然,讓他們撤遠一點,留幾個太監(jiān)、宮女近身伺候就成。
我答應(yīng)你,我必不會再尋死,您幫幫忙好不好?”
她順手就將一對羊脂玉枕塞到總管太監(jiān)懷里,央求不已:“殺雞焉用宰牛刀?您看我這小身板,單單一個宮女就能輕輕松松將我壓制,何必讓這些軍爺在我一個質(zhì)子殿內(nèi)浪費光陰?”
“再說,陛下現(xiàn)下這么照顧我,我也舍不得死呀。”
說了一籮筐的話,王公公終于有些松動。
再加上小御醫(yī)也幫她說了幾句,王公公最終同意了。
但臨走前,還不忘半威脅半囑咐地提醒她:“既然質(zhì)子明白如今的處境,還望質(zhì)子不要再做讓我們這些奴才為難的事。
你若死了,恐怕不止這一屋子的宮人要給你陪葬,便是老奴,也是會被陛下責(zé)罰。”
任飛飛認真地答應(yīng)他:“您放心,您對我好,我也懂得感恩。就是為您不被陛下責(zé)罰這一樣,我也好好活著,活到被押付上戰(zhàn)場的那一天。”
“……”
太監(jiān)總管倒是意外于她此刻的清醒,心中暗嘆一陣,很快將侍衛(wèi)調(diào)到院子里值守后,然后悠悠走出了南殿閣。
其實,任飛飛也算想明白了。
她必死無疑,根本沒必要拉上其他無辜的人做墊背。
都是有爹娘生,沒爹娘養(yǎng)的可憐人,她再怪也怪不到這些人身上。
再者,既然結(jié)局已經(jīng)注定,她坦然等死便是,也不著急挨那最后一刀……
這廂,殿里少了不少人,伺候的太監(jiān)和宮女也在稍遠的位置。
她趕緊拉著小御醫(yī),開門見山:“我好幾天沒洗澡了,想洗澡,你能不能幫我想想辦法呀?”
一聽這話,小御醫(yī)的小臉一下子紅了,他下意識地拒絕:“你現(xiàn)在吃飯都有專門的人看著,洗澡自然……不過,若是你需要藥浴,我倒是能在近處……”
不等他說完,任飛飛興奮地點點頭:“對呀,對呀,我需要藥浴。小遠泰,好弟弟,你幫幫姐姐嘛?!?p> “可男女大防,若我真的幫你這一次,豈不是要娶你?”
“這有什么,你還是個孩子,都不算男人。再說,姐姐質(zhì)子的身份一直在,不可能嫁人呀,更不可能要求你娶我。遠泰,你就幫幫我嘛。”
“……”
受不住她的軟磨硬泡,半夜,崔遠泰煮藥迷得殿里幾個太監(jiān)、宮女昏昏欲睡。
他提前給了任飛飛解藥,任飛飛倒是精神抖擻的。
她趕緊拉開細紗屏風(fēng),手腳麻利地脫了衣衫,坐進了木桶搓澡。
難得泡澡,她舒服得連連感嘆。
小御醫(yī)就站在屏風(fēng)的另一側(cè)的近處。
聽到那些水聲,他的耳朵越來越紅,手也止不住哆嗦,只是不停地冷聲提醒道:“你還是快些吧,要是被人撞見,我可不負責(zé)?!?p> “知道啦?!?p> 任飛飛見好就收,她抓緊時間洗完,換上褻衣,趕緊裹著熱熱的身子拱進了被窩。
小御醫(yī)幫她善后完,發(fā)現(xiàn)她散著濕發(fā)躺在榻上,忍不住拿著干棉巾過去幫她擦。
“身子還沒痊愈就這么折騰,就不怕傷風(fēng)么?要不是怕你傷勢加重,我這個天才御醫(yī)才不伺候你這樣不懂事的病人?!?p> 小朋友坐在塌邊,聲音又軟又糯。
明明他說話很傲嬌,但聽著就是極其溫暖。
任飛飛忍不住往他身邊靠了靠,半邊臉一度搭到了他腿邊。
她睡意朦朧:“好弟弟,你說你怎么這么貼心?要不要姐姐以身相許呀?”
“胡說什么?”
“沒胡說,女孩子都喜歡你這樣又細致又溫柔的奶狗。再過幾年,等你長大了,還不知道多少姑娘芳心暗許呢,我可不得先下手為強嘛。”
“真的?”
“……”
最終,任飛飛沒有回答他,而是安心舒服地進入了夢鄉(xiāng)。
不由地,小御醫(yī)看著她清瘦的側(cè)臉,輕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