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從光亮的環(huán)境步入黑暗,眼前有些恍惚,沒有燭火的微光照亮,任院內(nèi)的火光通明,也透不進多少光亮,唯有一雙逐漸適應(yīng)了夜色的眼眸在黑暗中依稀辨得事物的輪廓。
靠墻壁的位置,腳下的薄薄一層稻草和木屑窸窣作響,再往前幾步,便是灶膛的朝向。
沒開火,是冷的,也是黑的,只余下先前幾日未經(jīng)清理的厚厚的草木灰。
“出來吧?!?p> 帝昭蹲下身子,輕柔地喚了一聲。
眼眸正對著灶膛,一陣細微響動之后,暗夜里出現(xiàn)兩朵螢綠的幽光。
忽上忽下,踟躕不前。
【這是?】
花招娣嚇了一跳,還以為是鬼火,細看下來,才發(fā)現(xiàn)那似乎是一雙眼睛,清澈,滾圓,透亮,還帶著深深的哀求和重重的警惕。
低吼的聲音傳來,若是光線再亮些便會發(fā)覺它此刻正保持攻擊的姿態(tài)。
“它叫姬潯。”
帝昭伸了手,將其從灶膛內(nèi)抱出,攬入懷中。
低吼的聲音驟然凄厲起來,帶著些許的慌張和無措,四肢正奮力掙扎著,似乎認為自己再次落入了魔爪之中,高溫的恐嚇仍歷歷在目。
身上的毛發(fā)稀疏雜亂,更別提鉆了灶膛出來,定然沾了黑黑的草木灰,不必點火,帝昭也知曉此刻自己的掌心定然是烏黑一片,更能清楚到感受到,以往圓潤光滑的觸感,此刻只剩下嶙峋的骨頭和粗燥的毛發(fā)。
想必在她還未找來之前,定是吃了不少苦頭的。
好在,還不算晚。
帝昭輕嘆一聲,瘦削粗糲的指尖一遍遍的地撫過背脊,凄厲的叫聲逐漸放緩,放低,轉(zhuǎn)為細微的嗚咽和喃語,直到掌心下的瘦弱身軀也終于不再顫抖,不再試圖逃離,帝昭方才將它托起,緩緩起身。
【仙人一直在找的,是它嗎?】
見帝昭的神情比以往溫和許多,面善雖不顯,但花招娣分明看得清楚,眼底的溫柔和欣喜是藏不住的,還有先前它險些遇害時,她在向來溫暖的空間里,卻也恍惚感受到一瞬凜冬將至的冰寒肅穆之感,又見動作如此熟稔,將心底的疑問脫口而出。
“是,也不是。”
輕柔的話語中帶著未訴明的煩憂,帝昭沒有多言。
【沒事的,找到就很好啦!】
花招娣識趣地沒有再問下去,只真心地為她感到開心。
好像每個人都是有故事的,比如她自己,在來到空間之前,也有一段不算愉悅的過往,她從未開口提過,也不知該如何開口,既如此,又怎好窺探她人的曾經(jīng)呢?
好在,當下的日子,花招娣已過得甚是充實,為那些不值當?shù)娜┬淖鍪裁矗?p> 【謝謝仙人!】
花招娣一陣歡呼,眼瞅著眼前送進來的一盤排骨燜豆角,還捎了幾塊厚實的玉米餅,烙得酥脆金黃的外皮浸在濃稠葷香的湯汁里,將軟未軟時的口感最為深刻奇妙。
——
“你聽聽,外邊是不是沒什么動靜了?”
楊芷若拉長了耳朵,撐起了眼皮,悄聲詢問道。
“好像是的。”黃四娘沒什么主見,一心只想著能逃離這里,自然無有不應(yīng),也不徒添事端,耳朵貼緊了墻面,聽了一陣,老實回道。
柴房的布簾被放了下來,窗戶早被封了,也看不清外邊的景象,只依稀辨得燭光依舊,看守的人也撤了,偌大的空間里只剩下三人,楊芷若動了心思。
“先前聽見過重物落地的聲音,依他們的德行把我捉來定是要擺酒慶賀的,可能是酒壇子摔下來的,沒準是喝醉了或者是都歇息了,正好,咱趁這個時間逃出去?!?p> 楊芷若幾下掙脫早已磨損了大半的手腕麻繩,又伸手卸了木屐,雙腳從麻繩的圈套中完整鉆出來,隨后再重新穿上。
“太好了,院里一個人都沒有?!?p> 楊芷若躡手躡腳地靠近布簾,掀起一角瞅了眼門外的景象,內(nèi)心歡喜。
黃四娘聞言不敢有異議,依樣照做,只是她先前磨繩子的時候太過小心了些,總是疑心會被發(fā)現(xiàn),進展緩慢,也不吭聲,蠻力掙脫,手腕處留下幾道淤青的血痕。
還是楊芷若轉(zhuǎn)過頭來發(fā)現(xiàn),見她找來角落的一把鐮刀割開了麻神,這才讓黃四娘的腳腕幸免于難。
“老伯伯,您要走嗎?”
楊芷若轉(zhuǎn)向一直閉目養(yǎng)神的人,遲疑地開了口。
“腿斷了,走不了了?!?p> 那人眼也不睜,只回了句。
難怪呢,也沒見把他的手腳綁起來。
楊芷若沒有聽來老者話語聲中的一絲釋然,還以為他是在難過和遺憾,安慰了句:
“沒事的,老伯伯,等我們逃出去之后,會找人回來接你的!”
聞言,老者睜開一只眼睛,瞅了她一眼。
稚嫩,善良,還有些,天真。
“楊姑娘,您認識路嗎?”
掙脫了麻繩,黃四娘終于將心底的猶豫問出口來。
她是被迷暈綁來的,只記得此行的目的,連這里是哪兒都不知道,睜眼被一群人架著做飯的時候倒是偷瞄了幾眼,但也心知從未到過此處,更別提回去的路要如何走了。
半夜三更,也不知是山寨里,還是未知的道路上哪個更安全些。
“走一步,算一步唄?!?p> 楊芷若也搖了搖頭,倒是樂觀的很。
“可,可我只記得先前暈過去的地方,那山林的深處有不少猛獸,還咬死過人,如果不小心走岔了道,那——”
那豈不是成了盤中餐,連活下來都存疑。
楊芷若聞言想象了一番,也打了個激靈。
“出了山寨大門向右,見到兩塊堆疊的石塊往里走,一直向前,進了洞口直走,不會碰上那些,安全得很?!?p> 老者吐出幾句話,又閉上了眼睛。
“什么石塊,什么洞口,你怎么知道這些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楊芷若聞言驚詫,問了一連串的問題,還跑到他跟前揮了揮手,試圖讓他解惑。
然而無論如何試探,老者都再沒睜眼,也無反應(yīng),像是昏睡過去,也許是存心不理。
楊芷若只得放棄。
“楊姑娘,他說的,是真的嗎?”
黃四娘心存疑慮,尋求主心骨。
“試試不就知道了,反正不能留在這里”,楊芷若無所畏懼,突然想起些什么,驀地一抬頭,“對了!”